七零八落 人生· 二

2017-01-14  本文已影响31人  tracychenxy

(言止思绵,继文而延)

9:20.

在一路大胡子司机猛冲猛撞式的驾驶后,在一路看见穿着蓝色外套长裤的校服的头发凌乱的姑娘等trolley,看见狗在白色水泥砖房房顶趴着看来往车辆,看见布满涂鸦写着什么“Si Chino” “Te Amor” 的公交车站下有穿传统厄瓜多尔服装的40来岁阿姨在卖chochos, chifles, y tostado,勺在一碗泡沫小碗上,在布满小石子的路上磕磕巴巴,有时我的头直接撞在小面包车车顶,停在一个黄色的不大不小的铁门前。

在不停的hola后,我开始了我的morning work。我会先找到我的老师Walter。因为有些秃顶,他带了一顶ivy cap,那种艺术家带的帽子,穿着一个蓝色的运动外套,里面是掉色的土黄色V领毛衣背心,中年男人特有的啤酒肚稍稍有些同平行于他的下巴;带着眼镜,椭圆的脸,高原皮肤,红光满面,脖子上挂着银色口哨。

“Good morning! How are you? My dear friend Tracy! Tell me, how are you today?" 他总是用tell me展开一系列跳跃着的问题。我们聊过中国,聊过厄瓜多尔,聊过政治观,聊过风景,聊过朋友观。然而我们从没有过深地讨论。当他说他不太自信的英文时,我从来得不到完整的信息。第一个星期他告诉我他在美国呆了2年,英语还是很差。我说没有你已经很好了。第二个星期他说他在英国呆了2年,英语还是很差。我说没有你已经很好了。

他问我,你喜欢你的国家吗。我一副蒙样。他立刻笑了。“哈哈哈哈当然喜欢是不是,我知道我知道!那你喜欢厄瓜多尔吗?这里的人很好,你也很好!”在我还没有展开我的思想时,他已经在开往下一个话题的列车上了。

他带我去6年级班。我们先上英语科学课。然后是5年级班,英语科学课。然后是8年级班,英语科学课。再是另一个五年级班,英语科学课。最后是8年级班,西班牙语科学课。期间我们有两个20分钟的零食休息时间。小不点们坐在教室外面的野餐木椅上面对面掏出薯片,炸鸡,米饭午餐盒,passion fruits,Kitkat巧克力棒,面包,水果盒;大不点们(他们长得如此像我的同龄人,但是一旦从椅子上站起来,个头还是比我小只)则是男生女生勾肩搭背嘻嘻哈哈,说话极快,盖着嘴大笑,穿着窄脚裤和New Balance,头发各有风格,皮肤米色光滑,和老师打牌玩Uno。

刚开始我什么也听不懂。看见孩子们向我挥手,我就开心地笑,放出我温柔的眼神,回复一个Hola。那时他们在我心里好像天使。他们挥手,跑来抱住我的腰,大叫“Hola! Ticher Tracy!" 有时我弯腰或者坐在迷你的野餐木椅上,他们会站在椅子上抱我的脖子,坐在旁边挽着我的胳膊,把头埋在我的怀里,或者伸长脖子亲我的脸蛋和头发。

那时我认识了Dantel, Luciana, Dabiyi, 还有很多我只能用脸部识别方式认识的宝贝们。Luciana每天都想教我Español。她一双蓝色的瞳孔,一张嫩白的小脸蛋,浅灰色的卧蚕,棕色的柔软的头发。以前听说公主小时候都像一个芭比娃娃。Lucian就是我的芭比娃娃。她拿着老师的接近断水的白板马克笔,嗞啦嗞啦地在她唯一可以够着的白板一角,写下“la niña tiene pelo negro y linda...” 然后会嗯哼嗯哼地点头看着我读她写的句子。“Bravo!“她会高兴地拍手,当我用英文翻译给她听,还有读出声来时。

她问我是不是日本人。她还问我为什么老师说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但是她长得和日本人不一样,我们长得不一样。日本人和我有什么区别。她说自己是意大利公主。

Dantel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二八分短发。经常手插着腰,脸上满满的都是自信。他帮忙Luciana解释,也常常“hello”和说我教过的“你好”。总是分给我坚果,granular, 水果。记得第一次他和一个女孩子在用缺了四分之一的白色塑料勺子挖一个passion fruit。勺了一勺就递过来给我。我有点惊吓地却仍然用笑脸遮盖地吃了下去:居然比我之前在圣地亚哥买的要甜许多!“Gracias!”我说。他简单地点了点头,进过了我。

Dabiyi则像个玩具小熊。她和那年6岁的我一样,已经带起了带有保护绳的眼镜。看上去有些小聪明,又有些蠢蠢的可爱。抱着我,她总是不让我走。她可以拖着我的时候,把我的书包扒下来。

还有和我在超市巧遇,大老远跑到我怀里的Sofia,最后在琳琅满目里玩起了躲猫猫。有阿龙在我离开那天,和大家一起抱得我无法喘气时,说我不要哭。

反反复复。我把能量循环画成图,放在白板上,看他们用心地趴在桌上画。

大大的太阳,小小的狼;长长的箭头,扁扁的树。

脑子里闪现无数上学期学的生物知识和人类导致的第六次种类灭绝。心里想着希望有一天他们长大后可以学到这些知识。

我解释给Louciana关于为什么日本人和我长那么像,她和日本人长那么不一样的事情。我说我们虽然长得不像,因为版图移动,我们祖先进化,DNA的继承和突变,但是我们都拥有完全一样的DNA,我们都是一样的。不论是否她所在的文化环境对RACE敏感,一个在对于这个话题敏感的教育下的美国留学生而言,这些认识最终印刻在我的世界里,我对我自己的教育和知识诚实,也会是对她诚实。尽管不容易理解。

1:20中午。早校结束。全部孩子安排在不同的车里送回家去。“Chao!”我们互相交换着再见和拥抱。我等一个女孩,叫阿娜依。白色皮肤,迷离双目,小嘴微张,旋转的空气拨动着她的棕发。小朋友们看见她上车,屁股挪一挪,嘴巴垂一垂。他们都不喜欢阿娜依,因为阿娜依是一个似乎“智商上不太正常”的孩子。我一直没觉得是智商问题,但感觉她和我侄子的情况有点像。

她会把喜欢的HELLO KITTY的粉红色盒子从书包里拿出来又放回去,盒子盖打开又关上,“呵呵呵呵”傻笑一下。她会把锡纸里面包的面包一粒一粒的粘在手指上,放到眼前端详,然后放入嘴里。她会拿着昨天打开了的奇异味道汽水,叫着"gas!"和戳着汽水位线位置,指给我看。她会模仿我在起了雾的车窗上画笑脸,可是那不是笑脸,我想那是雷电吧。她会吃着东西突然头一仰后,开始安安静静地睡着了,嘴巴还半开着,和她平时看我们一样。

一次她邻座的小男生把阿娜依的面包递给前排坐的一个小女生。她总是一副很委屈很不屑的样子,两只眼睛似乎在柔弱地嫌弃所有在她世界里经过的人,又同时期待着陌生的关怀。

"Gracias." 她小声地说,仍旧一副冷漠但是委屈的表情。她看着车窗外的雾,偶尔看看我,偶尔看看旁边的人。她似乎和车的摇晃无关,肯定和车里的欢快的西班牙语流行音乐无关,也肯定和高年级的在尖叫和模仿MV动作的浓妆女生们无关。

到了一个孩子的家门口,一个男孩被在外面的家长牵下了车。“阿娜依!Tu casa!" 旁边捣蛋的男生摇晃着阿娜依。阿娜依立刻醒了,看看外面,看看我,看看那男生,看看手里。才意识到自己面包被偷了。她什么也没有做,似乎花所有的时间都在想面包去了哪里。那个男生叫着 "Pan! ",指着那个委屈的小姑娘。

这时另一个被欺者也突然意识到了面包的归属者。仍然是委屈,柔软,和嫌弃的眼神,此刻两道眉毛一皱,传递着恶心和真正嫌弃的信息。打开车窗,她小小的头架在车窗边缘,嚼得湿漉漉粘稠稠的面包,就一点一坨地从她嘴里掉出来。她拉拉前面的人的衣袖,小声地叫老师的名字,说要下车吐刚刚被给的阿娜依的面包。

老师没让。

我就这样看着她,吐了一路口水。

下了车,我抛了一个温柔的眼神,说你还好吗?

仍然是嫌弃和委屈。

想想和阿娜依开心的时光,我们傻笑地前仰后翻。想想嫌弃和委屈。想想调皮的男生。

每个孩子,似乎都承载一些他们并不在意的故事。不论前世,今生,后世。

(欲言又止,未待完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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