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看两生厌
【二十六】
“青叶！”顾爻枫扔了仪态，大步流星的走入，“备水！我要沐浴！”
青叶刚刚点数好今日份的药石，就看见往日里风度翩翩，仪度万千的谷主黑着一张脸，脚下生风的步入内堂。
青叶还没来得及放下手中的正在整理的物事，这边的顾爻枫已经等不及的推开房门，经过青叶时，青叶闻到了一丝淡淡的酒香。
看来一会烧完水还要准备一份醒酒汤，青叶这样想着，放好手里的物件转身走向房后的小灶炉。
“哈哈哈哈，看见顾爻枫的脸色了吗！”而刚把顾爻枫“逼走”的梦浮生正一手勾住上官清的脖子，一面不断地对准酒壶大口喝酒。
“放开！放开！！”上官清简直快被梦浮生给疯了。
“诶？怎么，小棺材板儿~陪我喝酒你不乐意啊？”上官清能感受到脖颈受到的压迫力又变大了，梦浮生不断逼近着，呼出的酒气全都打在他的侧颈处，他的脸涨得通红，想要避开却又因着身体还未痊愈用不上太多的力气而受到钳制。
“你！你，放开！我叫上官清！我不喝！”
“来嘛来嘛~尝尝看”
“放开我！”
“别啊，你就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
只得这一句，上官清就不再挣扎了，梦浮生将他的反应在眼里，笑意更加浓烈。捡回来这个冰豆子，整天摊着一张小脸，明明是上好的一副皮相，生生被这么糟蹋，还死认规矩，一天天的作息时间规律无比，食不言寝不语，言词表达不及表相，简直就是从古圣贤书里走出，无趣的很！好在每次他逗狠了还是会给点反应的，就算有时招逗的太过火，说上一句：救命恩人，也就没事了，实在是好哄得很，比那个臭脾气的顾爻枫不知好了多少倍，梦浮生痴痴笑着看着上官清皱紧着眉，五官都拧了起来，迟疑着接过自己递过去的酒杯半天只舔了一下杯沿。
“忘记说啦~那个杯子我刚刚用过哦”果不其然的看到上官清瞬变的脸色。
“你！”上官清又急又气，浑身都颤动起来，几乎要拿不稳手中的酒杯。
“拿好拿好，这可是白叔送我的，好不容易藏了这么久，今天刚一拿出来，你要是给我摔了，我可得心疼坏了”梦浮生一边说一边还真的挤出了几滴眼泪。
前一秒还哈哈嬉笑的人下一秒就换上了一副垂泪欲落的表情，这变脸的速度着实是惊着了上官清，在他接触到的人里，还真的没有和梦浮生相像的。这人好似穿戴了无数副面具，瞬息变换，叫人生不起真正的怒气，上官清搜罗遍自己的脑海里的词语，大概也就只有狡猾这个词能用来形容眼前的这人。
没错，狡猾，很狡猾，非常狡猾，像狐狸一般的。
上官清看着眼前笑的不断颤动梦浮生，之前被捉弄的羞怒消失不见。
他救了自己，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也能感觉出来，他对自己没有坏心，只是一个玩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上官清这样想着，又抿了一口酒杯中的佳酿，入口辛辣，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喝下这么多的，上官清忍住想要咳嗽的感觉，不断干咽着，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嘻嘻，这就不行了~”梦浮生又掀开一瓶，咕咚咕咚几口就消灭了大半。
上官清有些不可置信，他知道梦浮生比他还要小上半岁，这酒量到底是怎么锻炼出来的？
“来来来，继续继续，等着一会儿顾爻枫回来了，他都会给收走的”梦浮生还挑出了几瓶小一些的趁上官清发愣塞进了他的怀里。
上官清一愣，不明所以的看向他。
“帮我藏上几瓶，我那里顾爻枫都知道了，藏不住东西的”梦浮生又拣了两瓶放进自己的怀里。
瓷白的酒瓶奏出清脆的响动，可梦浮生的皮肤比这白玉酒瓶还要白上几分，透着阳光都能看到细小的血管。
“这是做什么？”
听到梦浮生的话，上官清这才回过神来，这才看到了自己手里的原本躺在梦浮生怀里的酒瓶。
“我……”上官清刚想解释，可一对上梦浮生似笑非笑的神情，便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好像怎么说都不对，上官清懊恼的低下头，刚刚自己的动作肯定是逾矩的，幸好对面的不是女子，上官清快速的看了梦浮生一眼，看到他仰头喝酒，不明显的喉结上下滚动着，脸上倏地就红了，好吧，梦浮生比他见过的所有女性都漂亮。
上官清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漂亮？那是形容女子的，用在同性的身上，多少都会带有贬义的意味。上官清又有些惴惴不安，要是梦浮生知道自己这么想他，心里会不会多想……这个时候的上官清还没有发现，多想的人一直都是他，应该说，从他被梦浮生救起，被梦浮生三番五次的戏弄，他在之前被抑制久了的少年心志开始显露，并且朝着某个方向偏颇发展。
顾爻枫换下沾了酒渍的长衫，脸色依旧不太好，回到树下，果然如梦浮生所说的，收了所有的酒瓶，梦浮生笑呵呵的看着一边的青叶动作熟络的兜了兜手中的麻衣袋。
“半月的量？！”顾爻枫数了数空了的酒瓶，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是黑上了几分。
梦浮生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你是想今晚多喝几碗‘糖水’”顾爻枫被他这副样子激的发笑，“你很喜欢啊”
“对呀~我喜欢得不得了呢”梦浮生坐直了身子，“不过糖水喝多了我也腻了，想换换口味，不知道顾小神医行不行这个方便啊~”。
“我真该转告千机叔你说的这话”
“你想害死我？他会把我打死的”
“你再这么喝下去，也是早晚的事儿！”顾爻枫瞪了他一眼。
“既然早死晚死都是死，那为什么不让我喝个痛快，还能少上几分遗憾”梦浮生仰面笑着，浅色的瞳孔熠熠生辉。
上官清听到这儿，不同意的抬头，正好对上他含笑的目光，当即别过眼去，不自觉的摸了摸怀中的瓷瓶。
“我这儿庙小放不下你这尊大佛”顾爻枫也是气，“这么不拿自己当回事儿，我一介外人再怎么操心也是没用的！想早死？简单！药别吃了，出谷去，喝够酒，保你活不过这半年！”顾爻枫扔下这句就走了，沿路踢碎了好几个空瓶。
梦浮生对着他的背影嘻嘻哈哈的做鬼脸。
上官清正暗自摸数着怀中的酒壶数量，突然一只手伸到了面前，抬眼投了一个疑问的表情。
梦浮生翻了个白眼，直接伸手探进上官清的里衣。
上官清浑身一僵，反应了一秒蹬蹬后退。
“做，做什么！”上官清微微后仰，止住了步伐。
“给我酒啊”梦浮生理所当然道，“这么快就不认账了？想喝的话分你一瓶”
“你不能喝”上官清想到顾爻枫说的话。
“我能不能喝你刚才没看到吗？”梦浮生故意曲解上官清的意思，“我酒量很好的，不发酒疯”
“你不能喝”上官清一只手抓住梦浮生伸过来的手，另一只手拢紧了自己的衣衫。
梦浮生挑起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笑道，“你这样，不知道还会以为我要对你做什么呢？”
上官清还没明白过来梦浮生指的是什么，梦浮生就已栖身而上，单指勾起他的下巴，鼻尖点着鼻尖。
“不过嘛~这张脸倒是真的很对我的胃口”
闻着梦浮生身上的酒香，上官清觉得头有些发晕。
“你要不……”梦浮生眼底清明的与上官清的迷茫形成对比，一边用着糯软的语调哄诱着，手下却是逐渐向着上官清的衣领靠近。
就在梦浮生快要成功的偷出一小瓶酒时，一旁收拾好一切的青叶突然开口。
“梦公子！”真是一道惊雷，上官清立刻就醒了，撤离了好大一步，脸上神情不定，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
啧！就差一点！梦浮生不甘心的咬着自己的指甲。
“多嘴，和顾爻枫一样讨人厌！”
“青叶位卑，不能与谷主相提”青叶不亢不卑道，收紧了布袋的束口，往肩上一抗，小小的身躯背着比他还大上不少的布袋，这形象怎么看怎么怪异，“青叶还需给公子备药，先行告退”
梦浮生根本没有理他，一双眼就粘着上官清。
上官清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想到自己刚刚又中了他的诱术，心中更是憋着一口气。
“小棺材板儿~做人呐，得讲道理”
“明明是你无礼在先！”
“我那里对你无礼了~”
“诱术，诱惑人心，视为左道”
“那是不是你先不给我酒的？”
“酗酒伤身”
“那我偏要喝，你阻止我是何缘由？”
上官清被他这么一问当即一愣，说起来，他好像真的没什么资格去说他。
梦浮生抱臂以待，也没再提酒的事儿，就等着他回话。
可上官清噎了半天也没再出声。
这可就没意思了，梦浮生面上端的是极好的，心思活络的叫人看不出来。
梦浮生刚才的话给上官清提了个醒。他是梦浮生发善心捡回来的，命都是梦浮生救的，那还来的他说话插嘴的份儿，两人的地位从一开始就不对等了，他于他有恩在先，就算是梦浮生处事有亏也轮不到他来指手画脚。
眼瞅着上官清的气压越来越低，梦浮生这下可憋不住了。
“棺材板儿？逗你的~这么开不起玩笑？”梦浮生双手抱头，大摇大摆的走进。
上官清抿着唇看了他一眼，没出声也没躲开。
梦浮生心下一乐，“上官清？小清清？清清？清儿？……”越叫越离谱，越喊越肉麻。
上官清一连看了他好几眼，眼中有着明显的隐忍，却还是没有出声制止。
“那酒我不喝了还不成？和我说句话呗~”梦浮生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拉了拉上官清的衣袖。
“我只是，对不起……”上官清憋了半晌，憋出这么一句来，看着梦浮生一脸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的表情又觉得自己很傻，满心的烦闷发泄不出。
怪了，怎么之前不觉得与人相处这么麻烦！说一句前，要经过三番考量，说完话后，还要以着上一句的表情想好下一句，直抓的心烦，上官清沉默的拿出所有的酒壶，扯开一块红布就喝了起来，呛出眼泪来也没有停下，梦浮生看了他几秒后怪叫一声，“给我留点！留点！”抢了一瓶后也一并喝了起来。
那天，栖凤谷的扶桑树下，两个少年背靠着背，周围散落着数个酒瓶的景象成为一幅永恒的画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