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衣女孩
乡间的小道,各种野花不迎自来,乡间特有的青草气息熟悉而温暖。
车子也许是见了这美景也挪不开步子了,它罢工在这山清水秀的山道上。找人修车的时间里,我和儿子趁机去小河边走走。
走过古朴的房屋,走过简陋的道场,走在弯曲狭窄的田埂上,四季豆在架上快乐地探头,黄瓜在地里捉着迷藏,密密麻麻的豇豆整齐地散开,茄子地里有花正开……走在这样的小路上,甜蜜而忧愁的回忆涌上心头。
一座小桥横跨,桥头有一棵古老的皂荚树,枝繁叶茂,树干需几人合抱,这棵树至少有几百年的历史了。树身粗糙,树皮粗砺,树冠伸展开来,遮住了大片的阳光。
皂荚树在几十年前可是摇钱树,树上的皂角可以卖钱,也可用来洗衣服。“万户捣衣声”“捣衣”其实就是用木制的棒槌捶打衣服,这时还需要皂角,皂角在衣服上被捶烂,衣服也差不多洗干净了。
夏天的黄昏,忙里偷闲的女子们三三两两,在河边捶打着衣服,谈着家长里短,孩子们在水边嬉闹着,好不热闹。“梆、梆、梆”的声音此起彼伏,是夏夜最好的背景曲。“竹林归浣女”是乡间的常景。
可惜,现在没有了这诗情画意。
“梆、梆、梆”单调的声音惊起我的沉思,是谁在这里弹奏着过了时的音乐?是谁在独守着古老的洗衣方式?是耄耋的老婆婆在回忆自己葱绿的青春与逝去的爱情吗?
我们循声寻去。
垂柳依依,河水清澈流淌,鹅卵石慵懒随意地躺着,柳荫下,青石板上不是白发婆婆。一位十二三岁的女孩子,身边放着一个竹篮,篮子里装满衣裳,鞋子。“梆、梆、梆”的声音正是这位女孩子在捶打一件成年男子的衣裳所发出的声音。
女孩子的身边放着一堆堆洗好的和未洗的衣服。她赤脚坐在一块青石板上,低头用力地捶打着,没有看见我的到来。
我没有打扰女孩子,也找了一处树荫坐下,儿子愉快地脱了鞋子在河里找螃蟹,他翻起一个又一个石头,兴致勃勃,就算是找到了一只贝壳,他也能欢呼雀跃。
一只蚂蚱,一只浮游,一棵小草,甚至是一阵清风,也能引起儿子的注意。而那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女孩子,只是沉默地,专注地洗衣服。蝴蝶在她的发梢停留,她没有发现;蜻蜓在她周围游戏,她没有发现。她,用一双小小的手,费力的捞起衣服,重复的揉搓,不时用棒槌“梆、梆、梆”地敲打。
小山似的衣服真的小山样的压在她的心头?
我沉默了好久,不知道以怎样的方式来打破那个女孩子的沉默。
“孩子,这么多的衣服都是你洗的?真棒!”我无话找话。
她只是沉默的抬起头,清亮的眼睛里,没有孩子们应该有的活泼。
“妈妈呢?妈妈怎么没有和你一起洗?”
一阵长时间的沉默,就在我打算放弃她的回答时,她低声说:“我是单亲。”暗淡的眸子泪痕闪闪。
“她在工地打工时出事了,已经一年了。”孩子撇撇嘴,但没有流泪。
现在到农村,经常可以看见整个村庄都没有人烟,有人条件好搬走了,有人是进城照顾子女上学去了,有人到大城市打工去了。荒芜的农田,废弃的宅子,留守的老人与儿童。
“我与爷爷一起生活,今年初一。”女孩子好像也很久没有与人交流了,突然自己说了起来。
当她知道我是老师时,她有了更多的话题。爸爸身体不好,常年打工可是也挣不了多少钱;爷爷年老,也需要人照顾,十二岁的女孩洗衣、做饭、砍柴、喂猪样样都可以。
她回身指了指远处那座沉默的土墙房,高兴地说:“这是我的家。”不用去她家里,就可以猜想她家的情况,周围新建的房子几乎遮掩了她家的大门。
……
时间飞逝,修车师傅打来电话,我该回家了,我心里飞快地盘算着该怎样激励这个女孩子呢?包里刚好有本《张晓风散文集》,也许她看不懂,但我还是把书赠给了她,并说希望你能考上旬阳中学。
孩子有点难为情的说:“我学习不好,估计考不上。”
但她很欣喜地收下了那本书。我留下书,是想留下某种东西,这样的家庭背景的孩子往往是会辍学的,我想在她的心里留下一段温馨的与书交汇的回忆。
……
挥手告别,我不知道你的明天,但我祝福你的明天,更希望在旬中的校园里能看见你。
村庄远离,山间的美景远离,但“梆、梆、梆”的洗衣声一直敲打在我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