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个春天

第十八个春天
第十八个春天

一个小镇，有石砌的烟囱，有红色的歇山屋顶，都是平房，那里最高的地方就是烟囱。

男孩和女孩静静地生活在镇子里。男孩扫烟囱，女孩织羊毛。他们没有钱，工作很辛苦，每天最快乐的时光是落日十分坐在镇子最高的地方讲故事。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无穷无尽。

男孩给女孩说他听来的，外面的故事，这些故事来自每年春天都来镇上巡演的马戏团。他许诺说自己长大了会赚钱带女孩去外面，坐轮船去，去的地方有很高的楼，他们不必再这样依偎着坐在石砌烟囱顶上。女孩则给男孩说很多奇异的故事，每个故事都关于很远的远方。

她说世界的北方满是白雪，她自己就来自那里，那里有个城市，是世界上最冷的地方，安静得像睡美人的宫殿。人们走路慢慢的，因为太冷了，所以一年四季都要喝咖啡，否则就会被冻成石像。他们把仅有的绿色植物做成口香糖一样的东西，始终慢慢地嚼着。顽皮的孩子就把口香糖到处乱黏，黏的时候要许愿，这样经过许多年，藏在隐秘地方的绿色口香糖就会变成翡翠。

“我还黏了一块呢，在一个秘密的地方，我在等它变成翡翠，”女孩说，“那时候我们就会有很多钱了。”

男孩总是听着，微笑着点头。他很爱女孩，喜欢听她说话，可他不相信女孩去过那么远的地方。

后来女孩死了，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简简单单地死了。

她很普通，过了一阵子就没有人记得她了。

男孩参加了她的葬礼，从此以后只剩他一个人在日落时分坐在高高的烟囱顶上。

他俯视这个镇子，没有了女孩之后，这镇子对他而言越来越陌生。于是他收拾了一个很小的包袱，上了火车。

他一路给人打临工，有时候能赚一些小钱，多数时候贫困。他走了很多地方，没有看见火云和雪国，当然他原本也不期待。

很多个春天过去了，第十八个春天到来，男孩已经老了。

一个下午他到达一座铁灰色天空的城市，疲惫的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走进一家寂静的咖啡店，点了一杯最便宜的黑咖啡，坐在彩色玻璃窗下，微光落在他佝偻的背上。

他抿了一口咖啡，苦味在舌尖慢慢散溢开来。

他愣住了。

很多年前有个女孩对他说世界上有个地方是最冷的城市，因为很冷，所以不产糖，那里的咖啡是最苦的，苦得像把所有的煤炭都烧进去了。他又喝了一口，真的苦的像烧进了碳。他默默端着咖啡杯，过了很久，眼泪落了下来。

老人忽然间又变回了那个男孩。

男孩伸手在咖啡桌的底下摸索，在很靠里的地方，扣下了一块已经干硬的，绿色的口香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