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水三文
今天是响水事件发生之后的第十天,距离事故造成78人死亡的最新通报已经过去6日,在此期间关于事故本身的关注、问责的声音渐渐减弱,盐城市委市政府在微信公众平台上发布的消息逐步转为万余房间修葺完成、百余伤员救治顺利的通告。与此同时,六天之中中国新闻周刊、每日人物、冰点周刊等媒体分别推出了关于响水爆炸事件的报道,本文选取其中三篇报道的信源和表达稍作比较。
中国新闻周刊:《响水爆炸头七追问:两年七遭处罚,谁给了他们我行我素的勇气》
中国新闻周刊的报道是四篇报道中信源最为丰富的一篇,这和媒体属性和自身风格也有很大的关系。在采访对象方面,除了在工厂上班的人、还有江苏省消防救援总队参谋长、天嘉宜公司员工、央企化工安全专家、南京工业大学化工专业一位教授、“环境保护与节能减排、职业健康、安全生产”的从业人员;而在信息方面,江苏省环科院的报告、危险化工品相关法规、2018年央视的批评报道以及江苏省要求该公司整改的相关条例等皆是本篇稿件的信息来源。
如果一定要吹毛求疵的话,文中曾提到在事发当天,多位化工专家正在事发公司进行安全检查,他们也在爆炸案中受伤——如果能够有对于专家的采访,佐证该企业(甚至该地方)监管流于形式的说服力会更强。但从另一角度而言,专家本身接受采访并提供有价值信息的难度较大。
这篇文章脉络大致为:以工人对当日情景叙述引入,从各方信息探究事故原因,引出该公司的劣迹,最终,论证巨大的隐患早已埋下、却被流于形式的监管掩盖,收束全文,整篇报道通过采访内容和各方资料支撑,无揣测、无煽情,扎实的叙述非常值得学习。
每日人物:《响水爆炸,一个盲人母亲的离去》
在我阅读的关于响水爆炸案的五篇稿件里,这是最打动我的一篇,同时,也是发稿时间最早的一篇,能做到这一点,是因为故事全部围绕一位在爆炸案中去世的老人展开,因而信源基本上就是老人的亲朋好友,记者实地探访所需要的时间精力较少,或许是稿件能较快完成的主要原因。
这篇特稿大体的结构为:描述王玉梅(也就是文章主题)被压、被救、去世的过程,复原她住在化工区旁的一生(其中穿插《中国青年报》在2011年对“响水大逃亡”的报道)、末尾则是王玉梅亲人们回到老宅时对她的怀念之语。对王玉梅家人的采访支撑起整篇文章——他们复盘当日“如果怎么怎么样”老人就不会死;他们叙述老人一生也无法“逃离”响水的命运;他们回忆老人的艰辛与无私,凡此种种。
“王玉梅”的选取,是因为她经历了响水化工园区从无到有的历程,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俭省、辛劳、善良”的剪影之于中国乡村,是无比庞大的群体,文章也正是因此显得鲜活、动人又满含无奈。
在这篇稿件的表达中,我质疑的一处是文中多次有“住在这里并不是王树梅能选择的“、“‘逃离’对王树梅而言是个奢侈的词语”这样的表达,但这样的表述不是采访对象说出来的,能够论证的观点只有王玉梅儿子所说的“如果我们有余钱肯定就跑了”,后文中又说儿女曾经多次想接老人到镇上居住,但老人害怕拖累儿女,所以拒绝。就此,我觉得以上的两处表达稍显主观,有煽情的嫌疑,因为作者无法回答一个问题——王玉梅是否真的想过逃离响水?
每日人物:《那些响水爆炸中的异乡人》
依旧是每日人物的稿件,在3月30日发出,从之前在微博上引起一定效应的“响水寻人”信息引出,从寻亲人的角度切入,讲了一些外地打工者在爆炸案前后的经历。通过寻亲的历程与结局、外地打工者来响水的动机、他们生活工作环境、对医院救助情况的描写等内容串联全篇。末尾的一句话可以称得上点睛之笔——“这一天,路上油菜花开了,桃花和樱花也开了,芦苇和小麦成片地疯长,春天来了。聂长营说,如果工厂还开,他还会回来上班。”
这篇报道的脉络和结构比较符合常规的特稿,除了“隔着电话能听出来,他这几天累坏了,嗓子是哑的”这种个别的主观表述以外,基本能做到客观叙述。
而关于这篇报道,我想说点别的。
文中有一处叙述是这样的:
张亚军的尸体也被找到了。但李海兰还未亲眼见到,当时,她还没有签订当地政府给出的赔偿协议。
初读此处,以为是一处逻辑有不通的冗余表达,但有些怀疑,于是简单的查找了一下,发现在微博上,一直有自称是响水爆炸案的死者家属发文声讨当地政府“扣押、控制死者家属”、“不签订赔偿协议则不允许查看尸体”等行为,同时也有在当地政府门口抗议的图片等。不能完全确认这样的叙述属实,但或多或少印证了上文中的表述实际上力道千钧。
回到生活之中,前几天新传时报曾就学校开展论文抽检的事件进行采写,文章开头赫然放着一张“教务处下发各班级通知”的微信消息截图,而我发现
截图中的通知里写明“教务处抽查,如发现不合格论文,将作为学术不端进行处理”;截图下的稿件里却写“记者了解到,数据中不会提及具体学生名单,对于查重率超标的同学,此次也没有具体的处理措施。”对于查重结果处理这一重要内容,两个信源明显的冲突竟然没有引起注意。
其次,在时报发文之后,时报的记者师妹发了一条朋友圈,内容是柳帆老师向她指出新闻学院从未发过这项通知,她回复老师文中截图来自“16新闻班”;而我询问后得知16新闻班并未发布这个通知。而师妹既不觉得自己的信源出了问题,还发票圈吐槽自己班主任(???)
之所以叨叨这些,是因为近年来媒体对于事实呈现的处理让我发现对于大环境的把握有多重要。广院职能部门对新闻学院学生的戒备有时让我觉得很好笑,但是换个角度来说,无论是时报对“暗访”与批评报道方式的得意、还是同学们对校方、老师态度的不以为意,这样的习惯或许会成为将来从业的隐患。在信源选取和稿件表达的背后,应该有另一根绷紧的弦,只有如此,才能在追寻客观与准确的道路上走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