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专辑之老彪

    老彪是个不合群的人，住的地方也是远离村子的另一边。东南方有一间茅草屋，屋前有一棵石榴树，和一颗桃树。屋子的左边还有几棵枣树。自从二十年前老彪的妻子去世以后，能够陪伴他的，只有这些果树了。

    村里人说，老彪是有个儿子的。早些年在附近几个村做砖瓦匠，手艺精湛，砌墙不用拉线的那种。给本村人干活的时候，他通常是不收钱的，本家做几个好菜，买回两瓶“鹿邑”，他就会把活干得漂漂亮亮的。

    可是渐渐的，村里的年轻人越来越少。老彪的儿子也踏上了南下的火车，留下老彪一个人。

    一开始，老彪也喜欢凑热闹。也会去村口看大伙儿下棋，有时候也会在鱼塘边看别人钓鱼。只是他不爱说话，表情又严肃。村里大人也不敢跟他开玩笑。倒是村里的小孩儿不懂事，路过他家门口的时候喊“老彪，老彪！哈哈！”等老彪出来了，然后又跑开。

    每到夏秋之交，老彪门口的几棵果树就会被孩子们盯上。紫红的石榴，诱人的桃子，还有一串串的枣子。无不让人垂涎三尺。放了暑假，孩子们就远远的盯着，等着老彪出门了，就成群结队爬上树，一边吃一边往兜里塞，然后就抓紧离开。就像饥饿的蝗虫，一片飞过，满目疮痍。老彪回来后，看到这般情形。破口大骂，也不管什么辈分尊卑，老幼妇孺。反正把村里的人骂了个祖宗十八代。从中午一直骂到太阳下山。

    黄昏，夕阳斜射在水面上，波光粼粼。青枣在波浪上浮浮沉沉。老彪终于不骂了，他回到门口，坐在石榴树下，点了一只卷烟。

    第二天，屋子另一边的三棵枣树已经被砍倒在了地上。老彪还是常常坐在石榴树下，从那以后，他就不爱往人多的地方去了。

    又过了好几年。老彪的儿子依然没有回来过。老彪苍老了很多，行动不便只好拄着一根竹子。他常常拄着竹子站在门口，望着夕阳，望着远处的鱼塘里的波光闪闪……反而是门口的石榴结的一年比一年多，桃子长得也一年比一年大。

    当年调皮偷枣的孩子已经长大，已经知道了尊重和敬畏。他们再也没有动过老彪的任何一个果子，村里人有时候经过老彪门前，也会上去递根烟。赶上果子成熟的时候，老彪会摘下几个，让带回去给娃娃吃。

    又是一个夏天，老彪门前的石榴树再次挂满了枝头，桃子的香气四溢，知了的叫声在附近嘶鸣。老彪死了，满头银发的老人，斜着身子躺在床上，手里的桃子吃了一半。嘴巴微微张着，闭着眼睛。

    那时候，老彪的儿子依旧联系不上。村里人说他去了海南，有的人说在广东。那一年是1998年。

    奇怪的事，老彪死了以后，那间屋子就荒废了。没有人住了，石榴树再也不结果子了，桃树也不长桃子了。至今这成为我心里的一个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