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企业应用设计指南》连载十：设计原则
设计原则
看到本章的标题，你可能认为笔者会介绍企业应用设计中应该遵循哪些既有的原则。这些问题会在第四部分回答，本章所讲的设计原则并非在整个企业应用世界里的通用原则，而是笔者想以这种方式强调，任何一个企业应用本身都应该建立属于自己的设计原则。
设计原则和接下来的两章介绍的设计范式构成了所谓的“设计系统”(Design System)，它是每一个高质量的软件产品背后的设计准绳。有了它，我们不仅能够做出合情合理的选择，还能够在设计的不同阶段和不同环节保持前后一致。不仅仅是软件产品的设计需要这样的准绳，几乎任何设计工作都有类似的要求。比如品牌广告的设计需要依据品牌识别度和广告目标确定风格，无论这个广告是出现在互联网 上，还是在电视上;建筑物的设计需要根据业主委托、法规要求和环境条件确定设计细节背后的原则。
企业应用的设计尤其需要这样的系统指南。我们的工作可能涉及丰富的软件特性和无数的交互细节，如果铺陈起来规模将十分庞大。
企业应用公司 Atlassian 的设计主管 Jürgen Spangl 说:“这是一个一体化的系统，无数个小点通过原则连接。”这句话道出了设计系统的核心价值，如下图所示。
如何制订设计原则
对一个企业应用产品而言，到底什么是合理的原则呢?如果不加思考，很多人会给出“简明、好用、使用体验好”这样的字眼。但是，这些词汇并不是好的原则，它们要么太笼统，要么只描述了结果，而没有定义途径。任何软件都应该设计得好用，但是一个特定的产品，应该如何设计才能让目标用户感觉好用呢?这才是设计原则真正要 去定义的地方。
比如，同样都是好用的企业应用，Slack 和 Jira 显然是通过不同的途径来实现的。潜台词就是它们的设计者遵循了不同的设计原则。来自Slack的Christina Holsberry Janzer定义了Slack的三个设计原则:
1)与关注特性相比，需要更关注用户 2)将人性融入产品 3)轻松愉快很重要
下图所示的是 Slack 聊天应用中用户分享一个文件的场景。你可以看出，它的设计色彩明艳，鼓励用户之间的互动，的确响应了上述这些原则。
任务管理应用 Jira 是 Atlassian 公司的产品，它背后的设计原则不仅被应用在这个产品上，也被应用于该公司其他的兄弟产品。Atlassian 是这样描述它的设计原则的:大胆、乐观、实用。和 Slack 不一样， Jira 要面对更多的软件行业的专业用户，显然这些原则都是为了迎合自己目标用户的普遍价值观的。
Alla Kholmatova在Design System一书中阐述了有效的设计原则应该具备的一些特征，如下所述。
1)真实可信。确立的任何设计原则，都是发自设计者的理性的选择，而不是空洞的口号。它要经过团队的认可，经过客户接受度的检验，一旦确立，就要真正地投入使用，在艰难的设计决策中遵循这些原则。比如《纽约时报》网站的设计原则就是要“经典、不追求时代感”，这决定了网站设计者绝不会随心所欲地使用过于现代的设计风格，精简网站的层次结构。
2)实用且可操作。确定的原则要务实，能够切实引导设计行动， 而不包含任何虚浮的目标。“提供多彩和丰富的视觉”是实用且可操作的，“给用户幸福感”则根本无法对应任何设计上的行为。
3)有明确的观点。这可能是原则中最有价值，但也最难定义的部分。在产品的功能和视觉设计上，总有大量行业和市场公认的原则， 比如复杂的企业应用应该尽量设计得让用户易于上手，几乎每个产品都会设定这样的原则(至少希望遵循这些原则)，所以，如果仅仅人云亦云地罗列此类通识，是无法让一个产品从同类产品中脱颖而出的。要做到有明确的观点，设计者需要有自主的判断，并通过明确而独立的观点树立产品个性。
4)简明好记。最后，一个产品的设计原则不需要写成洋洋洒洒的长文，一般而言，应该是用几个短语就能够说清楚，要简短到让所有设计者都能够脱口而出，倒背如流。
制订一个企业应用设计原则的依据是什么呢?如果仅仅是针对企业内部开发的应用，因为用户单一和要求明确，一般我们都能快速概括出需要建立的设计原则，比如“数据准确度第一”“让不懂 IT 的律师也能使用”。如果不考虑企业内部应用在设计上的一致性，这组原则在本产品中应用以后也就完成了使命。但面向多用户的企业应用产品，要想制订出科学有效的设计原则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首先，产品设计的原则和公司所设定的使命、愿景和价值观是高度相关的，所谓产品的灵魂就是指这一层事物。我们在设计“明道” 这个企业协作应用时，看重的是怎样帮助中小企业建立开放透明的沟 通文化、扁平高效的任务协作，所以自然会将“支持去中心化的软件管理”作为设计原则之一。同样，一个相信快乐工作的企业应用厂商， 也会注重将趣味性融入软件设计中。
其次，软件产品所服务的目标用户的特点也是制订产品设计原则的重要线索。不同的知识背景、专业领域和管理层次的企业应用用户决定了他们可能想要的软件产品需求的特点。我们到底是应该往专业 极致、轻松有趣方向去，还是往简单直白的方向去?目标用户模糊不清的产品，往往就无法建立清晰的设计原则。
对以上这些问题，团队成员可能会有不同的观点，但如果不能用集体智慧来识别出最有针对性的设计原则，就容易因为团队成员观点的多样性导致绩效低和不一致的设计产出。可以尝试让团队成员分别独立写出自己认为的设计原则关键词，然后彼此之间进行比较，看看最有共性的认知聚集在哪些原则上。
最后，笔者觉得最好的原则最终都是在产品迭代和试错中完成的。设计者可能事先会建立一组假设的原则，但在产品迭代中，我们要捕捉那些成功地让客户应用的特性和设计，也要反思那些没有达成 设计目标的场景，从中找出规律。例如，设计师可能假设“极简，界面专注一类信息”是一个需要遵循的设计原则，可是在迭代中发现，那些一览性更强的功能页面获得了更多的用户访问次数和更高的用 户留存率，甚至不少用户反馈从那些单一功能的页面获取信息的步骤烦琐。那么设计者就要反思原先设定的原则是否需要改变。当然，正面的例子也会有，设计者通过用户事实验证了假设的原则。只有经过 一段时间的迭代，服务的用户群体特征和分层都比较清晰以后，产品所对应的设计原则才会呼之欲出，并且值得长期信任和坚持。
确定原则时考量的因素
在设计者初步确定一个企业应用产品的设计原则时，需要根据产 品的竞争定位、客户特点、商业模式、价值导向等维度来综合衡量， 确定属于自己的原则。在这个过程中，可以从以下这些具体的维度来 做出判断。
1.企业管理的集中和松散程度
软件产品所服务的企业的内部管理体制，是制订设计原则时考虑的首要问题，它和企业所处的行业和规模都有关系，并不是说一个行业内的所有企业都会选择集中度很高的管理模式，也不见得小型企业都是去中心化的。举例来说，有很大的律师事务所以合伙制形式运行， 管理非常松散，也有小型的法律服务企业采用公司制运行，采用很集中的管理。
管理的松散或集中程度还跟事务性质有关，制造企业的原材料和生产排程几乎一定是集中化管理的，而连锁零售业的人力资源管理可 能是超级分散的。
了解自己的产品所服务的对象企业在管理集中度上的特点，决定了我们应该采用什么样的设计原则。如果组织的集中度很高，制订的设计原则就要有利于面向整个企业范畴的应用场景，强调使用层次， 建立功能区隔;反之，则要有利于分支部门快速部署，降低功能使用门槛，简化功能的使用。举例来说，一家集中度很高的集团性企业的 HR 系统，需要包含完善的功能模块，每个模块都必然带有大量细碎的部署要求，这就要求设计者建立“角色确定的导航”，让每个不同角色(招聘、薪酬管理、绩效管理)的用户能够聚焦在自己的核心功 能上。而另一个面向服装连锁零售企业的 HR 系统，因为人员分散在全国各地，不得不将管理功能下放给各个区域的管理人员，甚至都不一定是专职的 HR 员工。面向分散的职能用户，就不应该提供深入的单项功能，而要务求简明、实用、一览性强的设计。
2.合规约束和自主创造
有的软件侧重于规范和控制行为，它们为数据的获取和处理都建立了严格的标准，用户没有发挥的空间，但它带来的价值就是数据处理的规范结果;也有的软件侧重于提供灵活和弹性的使用，不强调数据的结构性和确定的使用流程，它能够降低对用户的培训要求，激发创造性使用。这两者没有对错，只是选择不同而已，而在做选择时要对目标市场和要解决的问题性质有自己的判断。
例如，在项目管理应用领域，有基于精确的任务时间计划、预算和资源计划的应用，也有用看板模式，让用户自发创建任务，采用简单拖曳改变看板阶段的应用。这两类软件在设计之时必然制订了截然不同的原则。前者强调结构化、有序、精确、量化，而后者强调灵活、简明、自治等。
3.价值导向
所谓价值导向，就是指软件产品旨在为客户创造价值的途径。是降低人员成本、提供知识和方法、洞察企业数据，还是增加业务机会?不同的选择不仅决定了产品的核心功能，也决定了软件设计的原则。
例如，一个电商 ERP 软件确立了帮助客户节省人力、提高效率的价值创造途径，那么它的设计者就要思考，什么样的设计原则可以帮助这样的价值创造过程?也许是利用已经沉淀的行业最佳实践(上架商品的流程设计)，也许是将复杂的步骤自动化，减少人员的手工操作。这个探索途径能够让清晰的设计原则浮出水面:“凡是用户反复操作的动作必须自动化”，以及“可以让系统有效决策的，绝对不 再让用户选择”。
再举一个例子，如果面向开发者的 PaaS 类应用着眼于帮助用户获得业务机会，则需要在功能和能力设计方面处处与现实的市场机会相联系，是否要添加一个能力，取决于这个能力能够给客户带来哪些应用开发机会，而不是依据技术可实现性来决定优先次序。
4.用户组织的特点
产品所对应的目标用户特点也是确定设计原则的线索之一。企业产品的目标用户有两层含义，一是指目标服务的企业组织，二是目标服务的个体用户。
一款服务于中小型制造企业 ERP 需求的软件产品，需要了解中国中小型制造企业的生意模式、人员构成，才能设计出满足客户需求的软件。这些企业大多缺乏专职的 IT 人员，绝大多数都是按订单生 产产品的，并且非常依赖大客户。而这些企业的员工大多软件使用技能不强，但组织内总有一些可以帮助落地软件实施的准技术人员。了解了用户的这些特点，就可以帮助产品确定有针对性的设计原则——不依赖客户部署，重点围绕客户的生产/交付成功而设计。
如果你要为建筑工程行业的估价师提供估价软件，就要了解他们大多数都是工程专业人员，拥有丰富的行业经验，只认可专业度匹配的软件产品。他们一般不需要做与专业背景相关的部署培训，只希望软件能够稳定可靠地运行。同时，如果软件能够帮助减少一些重复劳动，他们将非常感激。
如果设计一款面向牙医诊所的病人预约管理的应用，你需要知道大多数牙医诊所不会有任何 IT 人员，使用软件的人很有可能是前台接待者或护士，他们每天都很忙碌，不会愿意在软件使用上花费太多的时间，他们希望这个应用成为助手型的工具。
面对这么多元的用户特点，设计者一开始会有一些直觉，帮助指导软件设计，但是可能还无法显性地概括出其背后的规律。随着时间的推移，在用户的满意和不满之中，设计者总能找到背后可以确立的原则到底是哪些，并且清楚地用文字表达出来。
5.商业模式
产品商业模式的选择也会影响设计原则。企业 SaaS 产品绝大多数选择“免费+收费”或者纯粹的“软件收费”模式，这意味着产品要能够解决客户的一个或者一组问题才能让他们基本满意。在设计原则中，帮助用户搞定问题(Getting Things Done)是一个永远隐含在其中的强逻辑。但也有一些 SaaS 产品采用不同的商业模式，通过免费使用软件的形式，尽可能多地获得用户，再通过广告或者增值服务来获得收入。在这个商业模式下，设计者不得不重视对用户行为的引导，尽力使制订的设计原则能够让既定的商业模式奏效。
在渠道模式策略上，如果产品是直接针对客户销售的，设计原则就比较明确，但如果产品主要通过合作伙伴和渠道来销售，则不得不考虑产品设计如何让合作者获得利益和动力。例如一个电商 ERP 软件，因为主要通过生态获客，它就需要特别重视数据整合，把数据对接功能放在第一位。
即便是直接销售模式，产品复杂度的高低、目标客户的规模也决定了销售过程的复杂度。对于单价较低、销售过程简单的产品，在设计原则上也要体现客户可以自助发掘功能特性、快速上手的目标;反 之，如果是复杂销售流程驱动的解决方案级产品，设计原则就要支持提供细致入微的使用指南，对功能特性的决策就不能盲目地选择“越简单越好”。
一个典型的设计原则样例
英国的政府网站(GOV.UK)是政府网站的典范代表，它不仅是一个信息网站，还是提供各种政府服务的平台。和全世界各国看起来凌乱的政府网站相比，GOV.UK 的设计水准非常突出，不仅提供了清晰有序的功能导航，其在线服务的交互设计也非常一致，令人印象深刻。
这个网站由政府数字服务部门(GDS)负责设计开发，这个团队在网站上公开了其设计原则的内容，我们将这些原则的概要翻译如下。
1)从用户需求开始
服务的设计始于识别用户的需求。如果不知道用户需要什么，就不要开始设计。调研和分析数据，和用户沟通，不要随意假设。对用户要有移情能力，但请记住，他们所要求的不一定是他们所需要的。
2)少而精
如果已经有了可用的服务，就不要重复发明轮子，如果有别人能做的，或者别人已经做好的，就使用他们提供的 API。只聚焦在自己不能缩减的核心服务上。
3)根据用户数据分析进行设计
根据数据分析做出决策，不依靠预感和猜想。服务上线后还要持续做数据分析。数据分析应该内置在软件内，永远运行，并且容易使用。
4)尽全力让复杂的事务易用
对于复杂事务，要全力精简，让用户容易使用，而不是只是让它看起来简单。永远不以“这个事情本来就是复杂的”为借口而逃避工作。
5)迭代，反复迭代从小处开始，通过迭代不断丰富特性，根据真实的用户反馈决定是否增加、调整和删除特性。迭代让风险降低，不至于发生大错。 6)为每个人服务
我们为满足需求而设计，不是为了美感和扩大受众而设计。我们为全体国民设计，那些难以使用在线服务的人其实是最需要我们服务的人。在设计的最初阶段就要考虑这群用户。
7)理解上下文
我们不是在设计一个界面，而是为人而设计。要努力想象人们使用这个服务时的场景——在图书馆?在通电话的过程中?什么样的人需要这个服务?他们的家庭背景会是怎样的?
8)打造数字服务，而不是网站努力让数字世界连接真实世界，而不是仅仅打造展示信息的网页。
9)范式一致，追求改进
用同样的语言、同样的设计范式来提供服务，让用户建立熟悉感。 但范式不是教条，也不是永远一成不变的，当发现有更好的范式时， 我们就应该用它来改进设计。
10)开放共享和同事、用户及世界分享我们的工作，同时分享代码、想法、意图和失败的教训。评价的人越多，标准就会被拔得越高。我们从开源世界受益，也应该有所回报。
下图是 GOV.UK 网站的首页，你可以看出它是如此简明和友善， 让那些访问政府网站的民众有信心开始使用。
我们注意到 GDS 的设计原则中提到了“范式一致，追求改进”。 他们所说的范式就是在软件和服务设计领域中已经被广泛认可的基本工作方法——设计范式(Design Pattern)。设计范式已经不再是一个笼统的概念，它已经发展出一整套设计作业的方法模型，目的在于帮助设计者把设计原则真正落地为设计行动。否则，阐述得再好的设计原则在团队理解和使用时依然可能发生偏差，导致不能达成设计目标。
接下来的两章将分别介绍设计范式的概念，以及如何打造属于自己的设计范式。
上文节选自《现代企业应用设计指南》（作者/明道创始人任向晖），点击即可购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