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绮琴下又逢君
境外人
丝丝凉风浸染了春色,却又在顷刻间入了夜。是夜,无极殿内,一缕冷冷清清,明净透亮的月光透进了琉璃月光杯盛满的酒里面。
恍惚之间,我迷了神,一只手撑着头发呆,另一只手腾出来,饶有兴致的把玩起这染了月色的酒杯来。
今日也是闲来无事,刚从那清幽的莲池溜达完。
同成玉说了诸多白日的杂事,正说到绿绮这一桩。奈何那连三殿下又在为他与成玉这桩子姻缘上赶着。
我也不好扰了他的雅兴,只得识趣的打道回殿了,可憾的是绿绮的事我还不知道个所以然,真真是一桩心头梗。
在无极殿玩酒杯时,我心里想,玩个酒杯有什么劲儿?这个时刻我想起了一个人,那就是司命。
至于我为什么会自然而然的想到这个老仙友呢,自然有我的原因。
很是不巧,就在前几日,我这个小八卦精从司命那里听说了,到今日,绿绮和君澈相识,已经是第三百个年头了。
而在这近一百个年头里,他们二人约定好了四季皆相陪。春观夜樱,夏望繁星,秋赏满月,冬会初雪,好不快活,三界众生人人都免不了要为二人的缘分惊叹一声。
这不,包括我在内。也是对二人关系进展到如今这般地步颇为好奇。
前两百年他二人分明没有如此如胶似漆的,两个人之间仿佛还带着股火药味呢,每每我在他二人旁边多站一会儿,一股寒气冷得我直打哆嗦。
于是,第二日,我饶有兴致地向司命打听,他呀,又是一副正经样。可奈何,他扛不住我从凤九女君那儿学来的无赖劲儿。
凤九女君,那可是拥有四海八荒我第一敬佩之技能的女君,这个技能嘛,嘻嘻,也就是调皮捣蛋耍无赖。
司命便细细同我说起了那档子陈年旧事,我也当个时下新鲜的八卦听。再配上那新鲜又可口的小葡萄,新采摘的,妙哉,妙哉,人生一大乐事,葡萄和八卦,即便司命讲的再枯燥无趣,我也能脑补成一桩美事。
司命小眼神往右边一瞥,嘴角缓缓的动了起来,要同我说,果然,司命也是同我一样,有八卦精神嘛,好仙友,好仙友。
我呀,也就大大方方的把一串葡萄分给了司命。
司命说:“小仙,翻阅过他二人的命簿,这二人本没有这一段姻缘账,可这君澈神君自从下凡历劫之时,同那绿绮仙子结下缘,可那绿绮一开始非仙非人非魔,乃是……”
“司命,司命,是什么!你快说啊,别磕磕巴巴的吊我胃口。”当真是我闻所未闻了,非人非仙又非魔,“咳咳咳”,还差点被一颗葡萄给呛着了,我的眼睛睁得大大大的,打断了司命的话。
"碧璃殿下莫急,听小仙同你说。"
"这绿绮仙子的前身,本是一把上古之琴里的琴灵。”
"说到这琴灵,非是神灵,亦不是妖邪,只单单是一抹子灵气。”
“她与君澈的姻缘账,还要从三百年前,君澈神君尚不知自己是神君时说起,那时候的神君,还只是一个凡人。”
司命也许是想着,便是同我讲了,我也体会不到个中的酸楚和甜蜜。为了让我身临其境,他将往生望梦境端端正正的放在我的眼前,让我一览全局。
绿绮
是镜中人。
听弦断,断那三千痴缠。坠花湮,湮没一朝风涟。
我一次次从梦中惊醒过来,一次次在同一个梦境里,一抹艳丽无双大红色的裙裾时常在我的梦中挥之不去,我听见,嘈杂激昂的琴音,听见,转轴拨弦顷刻间“嘣”的一声,琴弦断掉的声音。我看见,我看见战火纷飞战场上厮杀的场景,我听见,梦里红衣女子决绝的话语,“李君澈,今日我杀不了你,我便杀了我自己。你的长安城绚丽三千,繁华万千。你君临天下,千金美酒佳人。但此后的生生世世,在我身上,你除了今日这抹血色,什么都得不到。”梦中,红衣女子倒在了血泊之中,笑颜如花......
我被他们用手铐铐住了双手,脚镣拴住了我的脚,铬的我血肉模糊,已经察觉不到痛了。不见天日的牢房,血肉模糊的自己,我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却没有一丝恐惧。
我清醒过来的时候,不记得自己是谁,叫什么名字。更不知道为何被囚禁,我常想,难道我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吗?我曾犯下了什么罪孽吗?
我不知道他们囚禁了我多久,才将我放了。
他们将我放出来的时候正赶上泥石流,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只是在一块大石头旁边跌倒了,还一直往下滑,我以为,自己就要成为一具红颜枯骨。我又惊又怕,不知道自己会摔成什么样子,会不会这样死去。
不曾想,我跌入了一个戴着一只银色的面具的公子怀中,但是我不曾想到,这面具之下,有两副皮囊,一半是温润如玉善良大义,一半是阴谋诡计。
而在我面前的这个身着锦衣玉袍的公子,少年意气,其人如玉。
问他何名,他的嘴角浮起一抹如月光般干净皎洁,又带着少年感的笑意。
跟我说:“在下长安李君澈。”
几番交谈下来,他知晓我失了忆,前尘不记,死里逃生,便赠予了我一贯铜钱,让我先填饱肚子,吃上一顿好的,再添置几件衣物。
我不知铜钱为何物,就细细的把玩观赏着,这是一枚青色的东西,它叫做,铜钱。那一日,我把它紧紧的攥在手里。直到指间全是铜钱的印子,手心里也浸满了铜钱的味道。
李君澈看见我这副模样,他那爽朗悦耳的笑声阿,着实维持了整整半日,也许是觉得我心性单纯又质朴。
他领我入了一间客房,梳洗打扮好,照着铜镜的时候,我看见我的额间有独一份的绿绮花印记,两鬓的发丝垂落在侧脸。
已然是亭亭玉立的清丽佳人模样,李君澈见到眼前这个我时,眼底明显闪烁过一丝微光,衬的他的明眸更加的通透又明亮,此时的李君澈心下生出这一句话来,南城有佳人,颜瞬如华,顾盼生姿。
南城,是一个出绝代佳人的地方,而眼前的女子,丝毫不逊色于他以往在南城见过的任何女子。
他还让我暂住在这里,养好这一身伤。
我身着一抹水绿色衣裙朝着他盈盈一拜,拜谢他今日相助,“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几度相处以来,我好像得到了他的信任。
我知他少年意气,知眼前的他风清月明,知他头脑精明,知他为人爽利。
却不知,另一个他他狼子野心,不知他擅于权谋。
我也不曾见过银色面具下的他的容颜。
相处下来,我得知,他是镇守京都的长安铁骑大将军,我得知,他时常处理军务到深夜。我得知,他会有焦灼的时刻,会有稍纵即逝又流于眉眼间的喜悦。
他的心思其实很像一个小孩子,总是写在脸上,开心就是开心,忧虑就是忧虑。
我想要报答他长久以来的恩情,我想要和他并肩作战,助他一臂之力,我想,他可以喜悦多一点,焦灼少一些。他知道我想成为铁骑的想法时,好像很惊讶,也许因为我是个女子。
为了通过铁骑的地狱考核,我倾尽全力,我一日苦练十日方可学成的踱木桩剑术,木桩很难踱上去,我的体力也有些弱,白日到黑夜,在君澈指点以后仍然更加拼命。
我壁上攀岩,跌至最低处再重新攀爬,我强忍着,艰难苦楚不吭一声。我赤手空拳和虎狼搏斗,遍体鳞伤,九死一生。
我经常人所不能,终于同他比肩而立,终于被铁骑兄弟们认可,以一个女子的身份,成了一名真真正正的铁骑。
可是,这还远远不够,我研习琴术,偶然间我得了一株透骨香植物,这个植物和我额间的绿绮花印记,如此的相似,甚至我以为,这个散发着透骨香的植物,就是绿绮花。
以己之血,滋养植物生长,再以其香气熏染给琴灵气,我被训练为一等一的精兵铁骑。
我就像是变成了这株散发透骨香的绿绮花,于容颜之上,有蛊惑人心的魅。于剑术之上,杀伐果决。于琴术之上,世无其二。
准确来说,不是我像这株透骨香植物,也许我与生俱来就注定要成为这样,女子该有的柔情,在我这血洗了无数遍的剑下,早已磨光个干净。
连江湖侠客也让我三分,我成了世人眼里一等一的“虎女”。让人闻风丧胆,于是他们说我路数不正,是的,我的剑术与容颜他们没得说,便说,我的琴音,是邪术。便说,我路数不正。
可我,从来都不是什么狠毒的人,李君澈曾教导我,如何判断一个人是良善是恶毒,善良之人,不可杀。恶毒之人,替天行道。若是亦正亦邪,可先行教化,不可先动杀机。我这把剑下,只可杀该杀之人。但若是为了江山的统一,可舍弃一些人的性命以保天下的安定。
这些话,我记了很多年,那个时候我就觉得,我眼前的翩翩少年郎,善良又大义。我也要成为这样的人,善良又明朗。
因此这许多年,我一直心存善念,只想早日平定战乱。
当他们说我路数不正时,
我心想:是正是邪,哪由得他们评说。
李君澈说,“市井之人的杂言杂语,不听也罢。”
这一路走来,不管旁人如何看我心性,不管敌方势力如何强劲,我同他比肩作战,在危难之时为他挡箭,豁出去性命也开颜。
我们一路打下了玉门关,函谷关,山海关,攻下了雁门关,琴川,势如破竹。
攻打下琴川以后,我们终于有了短暂的宁静的欢愉。君澈还是同三年前我初次见到他时候一样,眉宇间带着些少年意气,俊朗又英气。
他爽朗的朝我笑,我便觉得春意被这笑意搅的更甚了。他带着我去集市,军中无事,我即兴随他去,也乐得随意又清静。
远远的我就看见有叫卖发糕的店家,兴致冲冲的拉上君澈的手上前去同店家说,
“您好,要一份芋头发糕。不要芋,不要糕。”
“要头发!!”
店家倒是懵了,头一次听说如此点糕。
李君澈听了这番话倒是又发出了他那爽朗的笑声,付了银子,同店家说“她要个芋头发糕。”君澈拿过热腾腾的发糕递到我的手中,眼中笑意十分浓,“你要头发做什么?”
“昨日我铁骑里的听见弟兄们闲聊时说起,你我二人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又几番出生入死,我仔细想了想,说的有理,我便要用头发绑住和你的姻缘。”
李君澈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一种如沐春风又爽朗的感觉,声音比我一个女子还好听,他挑眉,道:
“怎么,想做我的将军夫人了?”
“你知道有多少女子想做我的将军夫人吗。”
我很是理直气壮,又无所畏惧的轻启微唇,道:“又有几个人,有我这样的气魄,能和你势均力敌,再说了,近水楼台先得月,我长的又这样清丽,你不动心?那我可要另寻个郎君了。”
李君澈的语气中夹杂了一丝霸道“我训练出来的女子,自然注定是我的人。”
他第一次摘下了银色的面具,这是我第一次清楚的看见他的容颜,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我以为,他会娶我。一朝风云改。
与君同舟渡,达岸各自归。
已然情深,奈何缘浅。
殿堂之上,战袍换成了华服,美酒千金,佳人盛宴,如此的气派,如此的盛大,我恍了眼。与在军营之时的清朴那般的不同。如此的,不同。
眼前的这个人,坐在那个最高处位置上的人,我好像认识他,又好像不认识。这一片金碧辉煌,和我格格不入。
我不过,仅仅是隔了一日与他未见,他不是大将军吗,怎么会是坐在那个地方的人呢?那么高的地方,需要我抬头去仰望的地方。
当在这殿堂之上,他再次摘下面具的那一刻,当他片语成旨,一声令下,:“将萧副将斩首示众。余下铁骑军镇守边关。”冷峻又威严的话语,帝王威严,不过如此。
这一刻,我的心里微凉又落寞,我好像明白了过来,他从来都不是那个风清月朗的少年,他的眼里从来没有什么善良,大义。其实他也没有去刻意骗我,他只是,和我以为的那个样子不一样罢了。
萧副将他一路随我们南征北战,历尽艰辛。李君澈却在此刻未查明因果,仅仅因为眼前呈上来的萧副将与敌军暗通款曲的假证据,要将他处死,连我都看出来是假的,他这样一个聪明绝顶的人,难道看不出来吗?怕是因为萧副将威胁到他的权势了吧。
那铁骑军,他们又做错了什么?边关,苦寒之地,燕然未勒归无计的地方。战功赫赫的铁骑军,他一手训练出来的铁骑军,和我们出生入死的铁骑军,换来的竟然是再无归家日?
那接下来,我呢?他是不是也不会给我一条生路?顷刻间,我却听见另一道旨意,而这道旨,真是让我感觉像五雷轰顶,“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绿绮姑娘柔嘉淑顺,风姿雅悦,端庄淑睿,克令克柔,安贞叶吉,雍和粹纯。着即册封为皇后,母仪天下,同朕共守这天下河山,钦此!”
他那样精明,那样会谋划,只是偶尔会因为我,才出了偏差吧。
可是眼前的陛下,好陌生,他的眼底皆是狠戾,是深不见底的古潭,那爽朗的笑容,平日的温润,一丝也见不到。他是谁?我喃喃自语。
如此圣旨,换做了任何人都该欣喜之至。皇后,这两个字在我的眼里不过是无足轻重的东西。我只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权谋之术,我远远不及。
杀了无辜的萧副将的人,能坐拥这天下的人,还会是那个善良又爽朗的少年郎吗。
今日,在这偌大的朝堂之上 ,我没有领旨谢恩。
我命人拿来了一个西域酒壶,倒上了一杯烈酒,一饮而尽。
一抹水绿色衣衫恍了众人的眼,配上字字铿锵的话语,“第一杯,谢铜钱,陛下雪中送炭,说古来将帅生贫贱”。再次斟满酒,眼底已经有了血丝,不知是眼睛疲惫,还是心,再次一饮而尽“第二杯谢肝胆,相照无端,付命也开颜。”这第三杯,我更是饮的彻彻底底,“第三杯,谢豪权,直把少年心性荡个遍。”
酒杯落地,绿绮琴出,琴音如在耳尖,借助一身琴术,我离开了这个虎狼之地,弃了这皇后之位,弃了我曾经爱过的少年。
我连夜策马回了军营,我想着,大不了,重头来过,我本就从最低处而来的。我回去与铁骑军兄弟们同生死,守卫边关。
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他会弃铁骑军于彻底的不顾,铁骑军被突厥围剿,我们损失惨重。
而他亲自带士兵到边关,可笑的是,这一切只是为了让我回去做他的唯一的皇后。
我才不稀罕呢,我心里有一个江湖梦,有一个少年意气的人。关着许许多多金丝雀的牢笼,我才不稀罕。
可是我没有退路,他拿铁骑军威胁我,我不可以让铁骑军为我陪葬。
以前阿,在牢里的时候,我总是做着同一个梦,梦里,我穿着一抹艳丽无双大红色的裙,我听见,嘈杂激昂的琴音,听见,转轴拨弦顷刻间“嘣”的一声琴弦断掉的声音。我看见,我看见战火纷飞战场上厮杀的场景,梦里红衣女子决绝的话语,“李君澈,今日我杀不了你,我便杀了我自己。你的长安城绚丽三千,繁华万千。你君临天下,千金美酒佳人。但此后的生生世世,在我身上,你除了今日这抹血色,什么都得不到。”没想到,这个梦成了真。这一日,我将这场梦演成了真实。
是的,除了这抹血色,他什么也不会得到。
我再也听不见那句“绿绮,对不起,我来晚了。”
君澈
“你知道吗,绿绮花树下,埋着死人。”
我的话像寂寞的雨点,落向虚妄的空间,人们投我以怀疑的惊慌的恐惧的绝望的眼神,没有一个人,回答我的话。
初见她时,正赶上了一场泥石流,我救下了这个额间带着绿绮花印记的女子,她的双眼凝视着我,明媚又通透,清丽又灵动。
我一路搀扶着她,怕她跌倒,察觉到她的伤势挺严重。她的衣衫像是被鞭打过而破裂的样子,她的身上有鞭伤,有摔伤。一介女子,怎么伤得如此重。我正担忧着她的伤势,姑娘却问了一句“公子何名?”
我爽朗一笑,答她:“在下长安李君澈。”
也不知,这一笑,能不能稍微减轻一点她的伤痛。
我得知她失去记忆,无名无归处,因她额间那抹绿绮花实在清丽,我夸赞了许多次,她倒因这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唤做绿绮。我以为甚是好听,她也很是喜欢这个名字。
我还送了她一贯铜钱,没想到她得了这铜钱比得了名字还开心,在手中握了许久,我觉得这姑娘的心性很是单纯。
我将她领入一间客房,她换上水绿色的衣衫的那一刻,额间的绿绮花印记更加灵动清丽,宛如九天的仙子。她同我说话我也没听见,我真的是有些看呆了。想来那时的自己真是有些傻气。
为了让她早日养好伤,日日为她制上良药,虽然有些苦,但是不碍事,喝完药以后,早早的就备上酸酸甜甜的蜜饯给她。
与她朝夕相处,渐渐的,我越发的被这个清丽的女子吸引了,她活泼又爽利。
我在她面前完全就是真实的自己,像是一个透明体,被她看的清清楚楚,喜怒哀乐,她好像都能察觉到。
这一日,探子来报,山海关告急,焦虑的我整夜难眠。她同我说,她想成为一名铁骑军。
我的眼里闪烁着惊讶的微光,不知是欣赏,是惊讶,还是敬佩。
她成了一名出色的铁骑军,我流于眼底的欣赏,表现在爽朗的笑意之间。
她成了可以与我比肩而立的女子,她心性单纯,我便教她一些策划谋略,告知她一些大义道理。
战役之时,在山洞里,她救下众人,世人却攻击她,甚至有恶毒之人让她险些丧命于蛇毒,我替她吸下毒血,心也向她一点点靠近。
战火纷飞的日子终于过去了,琴川这个人杰地灵的地方,我带着她去集市,当她对我说出那一番定情之意味的话的时候,我就知道,我逃不掉了,我认栽了。
千秋,我也就荒唐这一回。我摘下了银色的面具,嘴角带着笑意,让她知道,她眼光不差,她未来的郎君,是个良人。
认识她之前,我就已经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帝位,我把这个位置彻底交给了君隐,去当我的大将军。
几年后,凯旋而归,我收到一封密函,长安有细作潜入,君隐命我一人前去,让此人有来无回。我便去解决这个麻烦。
长安的繁华,不能毁于一旦,细作,得查,这个查的人,可以只有我一个人。这河山,我们得共同守。
绿绮,你等我。
最是人间留不住,
朱颜辞镜花辞树。
见过了饿殍遍野,战场的厮杀搏斗,见过了白壁金钱,大好河山。而让我震惊的场景只有那一次,那就是当我再次看到她的时候,她变成了一具枯骨。
朱浆白骨,红颜枯骨。
我轻轻的抚摸她额间的绿绮花印记,我缓缓的把她抬起来怕弄疼她,怕弄脏她的衣服,我帮她清理干净那些流不尽的血。
我把她葬在绿绮花树下,我终年束发白衣,我寻遍古籍,拜访高人,很久很久过去了,我也没有找到复生之法。
是不是,如果我早到了一步,她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就像心里扎了一千根针,有时刻骨铭心的刺痛,有时又隐隐作痛。总归,都是痛。
她可真是个傻子,连自己的心上人都没有分清楚。我突然好恨,好恨自己为什么戴那个面具,就是为了不让世人知道,大将军和皇帝长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吗,好恨自己为什么把帝位让给了孪生弟弟君隐,好恨为什么没能让她早一点知道真相。好恨...为什么没有早一点遇见她,早一点将她救出来。
君隐他要卓然高立,我就让他卓然高立。
君隐他要君无戏言,片语成旨,我就让他得偿所愿。
我不笑他贪得无厌,不笑他只手遮天。
“我天生是个一流人物,而你,至多是个二流。”只因为年少轻狂我初登帝位的一句玩笑话,他记了那么多年。
他痛苦,挣扎,他与我反目,手足情谊面临危机,我便将这一切,还给他。且我对什么一流人物不感兴趣,对江山天下不放在心上。
我心性自来洒脱,想云游江湖,闲云野鹤,从无心在此。本想着,打完了这场仗,就可以彻彻底底的去闯荡江湖,做一个侠客。
十年谋划,只是为了做个清静爽利的侠客。
当绿绮出现的时候,谋划里多了几分偏差,但是没关系,她也是我的清静。
我没有想到,最初的善意,我以为君隐会代父皇守护好这江山,我去替他扫清前线障碍,却落的兄弟萧副将被杀死,铁骑军守卫边关,连心爱的女人也保护不了的下场。
我呀,守在这绿绮花树下许久了,也没有找到复生之法。
绿绮,你等我,下一世,十里红妆予你,在这繁华的长安,我们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我来陪你了。
坊间有传言:李君澈将军,魂归长生天。
境外
镜中落幕,我竟不知,这二人还有如此坎坷的情劫。
镜外的我,我泣不成声,司命怎么也哄不好我。我便擦了眼泪还要问一声:“然后呢,那绿绮一开始为什么会被囚禁在牢里。那后来绿绮和君澈是如何?”
司命他将往生镜的画面转动。
往生镜的画面闪动,我才知道,最开始,那牢里的女子本是要死去的。是绿绮,成了新生的她,以她的身份,助君澈顺利渡过一场情劫。
画面再次闪动,原来呀,在绿绮还是琴灵的时候,君澈尚不知道自己是个神君,他常常就喜欢清静,喜欢在绿绮花树下,日日抚绿绮琴。
君澈历劫那一日,绿绮花却凭空掉了个精光。好生奇怪的是,花瓣像是有灵性一般,悉数落在了琴灵的额间,于是琴灵的灵力更是被净化了几层。
琴灵为了报答君澈日日招抚琴身的恩情,便挣脱琴身,请求司命相助,于是有了如今这么一遭。
再后来,我也都知道了,君澈历劫圆满,成了如今的神君。绿绮也因功成为了九重天的琴仙子。这也是绿绮仙子凭空而来的因由了。
可入九重天时,司命已经帮二人洗去了凡间的记忆,不知为何绿绮不记得君澈却记得清清楚楚。
大概是君澈心中仍然有所不平,计较二人的前尘。这一来二去,绿绮与君澈之间,无故多出了一份火药味,苦追了那绿绮仙子许多年,二人才有了今日这番光景。
听罢,我也是唏嘘了一番,也不去深究二人的纠葛,将这段前尘往事深藏,酿成一坛酒,不提也罢。撇下司命,寻了处清静地方。
流云下酒,终归我今日不想再提那些事,我这个闲散仙子,也落一个清静惬意。
我坐在树梢上,瞧阿瞧,瞧阿瞧......
我呀,就想瞧一瞧,这树下,能不能捡到个郎君呢?
原创简介
作者 :桠璃。用一颗琉璃一样的明净透亮的心,素手谱写一曲不老的古风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