荐书 | 过去的人真笨,过去的人真难
我们不必留恋所谓过去的好时光,那个时候生活充满艰难危险和迷惘;我们也不必为今天的时代过分沮丧,因为今天,也总有一天会被人们称做是——过去的好时光。
过去的人真笨,过去的人真难。
——刘慈欣《地火》
导语
似乎是寓言,又似乎是谶语,这篇以科幻短篇小说之名的《地火》在21世纪之初发表于杂志《科幻世界》上,似乎没有引起文坛的太大轰动。而十八年后的今天,这篇小说中描写的现实与科幻相交替、碰撞出的画面仍能在人们的脑海中闪过,并生发出深刻思考:
我们如今的理所当然,却是曾经的血与泪……
我们距离未来的时代,还有多远?
导读
这篇小说中有一点很有趣,《地火》主人公的名字叫刘欣,只比刘慈欣少一个字。刘慈欣在小说中写道:
啊,爸爸的矿山,我的矿山……
这是离矿山不远的一个山谷,白天可以看到矿山的烟雾和蒸汽从山后升起,夜里可以看到矿山灿烂的灯火在天空中映出的光晕,矿山的汽笛声也清晰可闻。现在,刘欣、李民生和阿古力站在山谷的中央,看到这里很荒凉,远处山脚下有一个牧人赶着一群瘦山羊慢慢走过。
“那是我们的学校。”刘欣向远方指了一下,那是一所很大的,中学和小学在一起的矿山学校,校园内的大操场格外醒目,在那儿,他们埋葬了自己的童年和少年。
小说简介
主人公刘欣从小在煤矿场区长大,父亲干了一辈子的矿工,终染尘肺。临终前父亲告诉儿子:“不要下矿。”
面对着父亲的离世,刘欣决心用知识改变命运,执着于改善煤炭工人的工作环境和生活质量,他想让一直处于理论状态下的气化煤成为现实,这样就可以将固体的煤炭在地下直接以高压煤气的形式通过管道输向远方,降低了运输的成本同时也使煤炭工人免于井下作业的危险!当他学成之后带着自己——向地下煤层注入水和空气并点燃,以生产汽化煤的项目策划来到旧煤矿之后,他不顾阻挠点燃了地下煤层……老师告诉我们,这场火烧了十八年才被扑灭,今天我们来参观曾经的旧式采矿区,我觉得:过去的人,真笨;过去的人,真难。
缘起
刘慈欣1963年6月在北京出生,祖籍河南,父亲是一个老军人,国家煤矿设计院的干部。抗战时期,河南闹蝗灾,他的父亲和兄弟一起出去逃荒。哥俩生活无 着,唯一的出路是“当兵吃粮”。他们并无什么政治信仰,碰见谁的队伍便去投谁的军。父亲的兄弟投了“国军”,父亲则投了“共军”。
后来“文革”发生了,父亲受那个当国军的兄弟牵连,被举家赶出北京,到了山西阳泉的一家煤矿,父亲当矿工,母亲当小学教师。刘慈欣在这里上小学,上初 中,度过了他的少年时代。
尽管科幻文学对于一些非专业读者而言可能有距离感,但是科幻文学说到底,也终被归结为文学。熟悉《三体》的读者们大多知道这样一句名言:“给岁月以文明,而不是给文明以岁月。”对于岁月与文明的复杂关系,一直是长时间以来文学描写的母题。我们看到东方的“文起八代之衰”,看到西方的“文艺复兴”,现代化社会下的人们似乎都在怀念过去那段古拙而自由的过往,极少有作家去发出像这样看似离经叛道却又是不争事实的声音:
过去的人真笨,过去的人真难。
节选
1
过去的人真笨,过去的人真难。
知道我上面的印象是怎么来的吗?今天我参观了煤炭博物馆。但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件事:
居然有固体的煤炭!
我们首先穿上了一身奇怪的衣服,那衣服有一个头盔,头盔上有一盏灯,那灯通过一根导线同挂在我们腰间的一个很重的长方形物体连着,我原以为那是一台电脑(也太大了些),谁想到那竟是这盏灯的电池!这么大的电池,能驱动一辆高速赛车的,却只用来点亮这盏小小的灯。
2
刘欣跪在病床边,父亲气管发出的尖啸声一下下割着他的心。突然,他感觉到这尖啸声中有些杂音,他意识到这是父亲在说话。
“什么爸爸?你说什么呀爸爸?”
父亲突出的双眼死盯着儿子,那垂死呼吸中的杂音更急促地重复着……
刘欣又声嘶力竭地叫着。
杂音没有了,呼吸也变小了,最后成了一下一下轻轻的抽搐,然后一切都停止了,可父亲那双已无生命的眼睛仍焦急地看着儿子,仿佛急切想知道他是否听懂了自己最后的话。
刘欣进入了一种恍惚状态,他不知道妈妈怎样晕倒在病床前,也不知道护士怎样从父亲鼻孔中取走输氧管,他只听到那段杂音在脑海中回响,每个音节都刻在他的记忆中,像刻在唱片上一样准确。后来的几个月,他一直都处在这种恍惚状态中,那杂音日日夜夜在脑海中折磨着他,最后他觉得自己也要窒息了,不让他呼吸的就是那段杂音,他要想活下去,就必须弄明白它的含义!直到有一天,也是久病的妈妈对他说,他已大了,该撑起这个家了,别去念高中了,去矿上接爸爸的班吧。他恍惚着拿起父亲的饭盒,走出家门,在一九七八年冬天的寒风中向矿上走去,向父亲的二号井走去,他看到了黑黑的井口,好像有一只眼睛看着他,通向深处的一串防爆灯是那只眼睛的瞳仁,那是父亲的眼睛,那杂音急促地在他脑海响起,最后变成一声惊雷,他猛然听懂了父亲最后的话:
“不要下井……”
人们可能会认为刘慈欣的作品因为过于缺少人文关怀而表现得冷酷、残忍、没有人情味。《地火》的主角刘欣,其实是一个失败的科学家,他的父亲代表着古旧的即将被淘汰的工业传统,他代表着开拓创新的新兴技术力量,而很不幸的是,他的采矿计划是如此地失败,以至于无数人的心血和生命都葬送在这绵延了不知多少年的地火中。地火,仿佛是远古先民崇拜的图腾,是生命力的象征。可我们在文中读到的,竟然是那样的保守、固执,与新兴技术格格不入。而当作者将笔触大胆伸向一百二十年之后的时光之时,初中生和老师们的所见所感,又显得我们这个时代的人是那样的滑稽可笑。读罢此文,读者的心里将会留下什么呢?寓言、讽刺、还是貌似理性的叙述?
过去的人,
是笨,是难
他们用生命换来了现在的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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