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对岸有戏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长亭外,地之角/知角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
今天是你离开这个渡口的第六天,让我把这首《送别》送给你。希望从此别过,你在对岸好好的!
一
2013年从郭老师口中知道你的名字,以为你是一位老人,后来得知你只比我大一岁。2013年得了一场大病,你几乎是死里偷生。去年上半年,我想发一篇关于《易俗社》的评论,郭老师说不方便发,但他介绍认识你,从此加微信认识。
记得当时你问我,知不知道《易俗社》当地很多差评,我如此评论。我当时为自己的文章辩解说,每一个人的观剧感受都是一种独特体验,可能在别人眼里的差,在另外人眼里也有可取之处,我觉得还好。关于这个戏谈论了半个小时,最后他说会推介,但是从此没了下文。我知道自己不是名家,文章也还有不足,观点可能会有些敏感,更何况戏剧杂志发稿困难,好在这几年对发不发文章也不很介意。只是从此,我与你开始在微信这个无边边际的世界认识。
知道你浑身是病,贫血、骨 病、高血压及相关综合症,自身不能造血,每个星期透析两次,不定期输血。得病原因可能表象是那几年写作太累,写了大量的评论文章,有你们本省,也有外省名家,甚至包括越剧名家,间或写戏。中间聊天的时候,我还知道你的心脏也不好,一直在吃中药。得这么多可怕病的深层原因,你没说,我没问。
如果只是生活的挤压,或者业界里孤单的左冲右突,我想不会是压倒生命的稻草。一个人有了病,原先五彩斑斓的世界变得光怪陆离,这才是那根重如千金的稻草。生病之后,遇到的人情冷暖从没说过,你却总是说,现在心又余而力不足。是啊,生病的人,因为体力不济,很容易被生活丢弃,也极易被世道碾压,是疾病打倒了自己,你变得敏感;更是生活将你丢弃,因为失去了飞翔的翅膀,你只能蜷缩于小的世界。你写的对你当前生活的写照:一介书生两袖风,三年四月力耕耘。五评六论欲飞腾,七压八打尽无声。诗里有你曾经的意气风发,也有对当下生活的无可奈何,更有对生活的满怀失意。
微信是没有表情的。得知你一个人一周两次独自去医院透析,我不知道你觉得孤单不?倒是我心里有些忿忿不平。后来才得知你的妻子也是疾病缠身,我当时第一个感觉就是,老天也太不长眼了吧?每次去医院,痛苦之余,你会主动和我聊天,有时候也没什么话题,就发个医院治疗图。我总是那个不能及时回复的人,正好也是孩子中考最忙,我需要全身心呵护的时候,常常是中午的微信晚上回,头天的微信第二天回,不知不觉间,竟也习惯了日常生活里的淡淡问候。
最近三个月我们的联系少了很多。你的身体状况不太好,我则陷入一堆琐事。有些事遥遥无期,近期无法结束,我就变得焦躁不安。心情不好,自然收获也少,可每天还很忙。在忙乱的缝隙里,偶尔也想起好久没有你的音信了,于是想着抽个时间郑重问候一下。终于剧评和小品交待了,书稿一校也完毕,给武老师打的剧本是着急不来的,只能按照一天一个的节奏慢慢来了。于是28号留言,最近身体可好?不一会,屏幕传来的一行字让我眩晕,突然之间什么也看不清了。不甘心的我立刻又凑近了小小屏幕,这回终于看明白了,你的女儿周雨雨留言,说你已经于本月24日走了。
二
总以为你会在微信的那一端,时不时地问候我,可没想到,你突然就不在了。一时间,我真的很难受。
在一起的日子,也会和你发发牢骚身处困境的苦恼,可是从没想到,你其实已经处于人生的绝境。2018年1月左右看到你发的几篇关于艺术评论的文章 ,我戏言,你改行了。你说写不动了,写写书画界吧。每次发过来,我都还想,要不要改行?你说,做戏曲的人很难,搞评论的更难。提的意见过了,创作团队会不高兴,不提意见,一个评论失去了公信力。最后你总结,评论三七开。尤其你提到,现在很多专家评都莫名其妙,感觉很好的戏与专家眼里的戏总是分歧很大,不同的场合不同的讲法。你还讲到,你与郭老师结缘就是一次研讨会上,你没有顺着专家的思路来,提出了不同的意见,从此两人认识。这样的现象我也亲身体会,某次艺术节我们底下私评,大家一致认可得票最高的却没中头彩。只是,这些司空见惯的事我早已熟视无睹。
你也劝我,写戏吧。我见多了戏的有始无终的命运,更担心费了劲儿写出来却没人理会。你鼓励我,让把我的话剧剧本再丰满,重新修改,看往哪里推荐。起先我还有些雀跃,但是不久又被生活琐事拖偏了方向。对于这个题材,我觉得还需翻阅大量资料,再写就得立意要高,而目前我还没想好这个立意,于是,这个事就一直被搁置。你说,不能老写小戏小品这些应景作品,你得往大戏方向靠靠,虽然很难,别人可能是十年磨一戏,我们合作两年弄一个戏,当然我是弄不动了,以你为主。我说我想写辛弃疾,我对他年轻与年老完全两种不同的人生状态很感兴趣,我更想知道是一个什么样的一个节点会让他文风大变,我想写他的这种突变。我一时的思想火花却得到你一直的支持。你说,要记得我们的约定,一定要写出这个戏来。我说,担心唱词不过关,毕竟辛弃疾是个词人呀。现在这个戏还没开始,我还没读完辛弃疾词集,我还没能与你好好讨论,你倒没有任何征兆地走了。
三
其实,之前不是没有征兆。翻看微信记录,你说,今年夏天情形不太好。粗糙的我却不以为然。
世事纷扰,远人近事,常常被细细碎碎散落一身,可是我从不觉悟,只听任时间的自然流淌;或自觉脆弱,不接受任何激烈的淬炼,竭力逃避不愉快的事情;在日复一日的安逸与妥协中学会了逃离。
这几年,随着身边亲人接连的去世,我开始心存恐惧。死亡犹如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带走了曾拥有的美好亲情,也带走了对美好日子的憧憬。我有时觉得自己有病,可我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病。我也学不会鲁迅笔下“无缘于生,亦无怖于死”的那种泰然境界,面对无以躲避的现实,我只让自己学会了粗糙,学会了麻木,学会了躲避。
你走了,我又一次对这句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深有体会。昨夜突然想到深夜里那盏盏亮着的盏盏灯火唯独少了你的存在,不由潸然泪下。没有任何的征兆,你就一个人登船到对岸了;没有任何征兆,我就像那个捡玉米的猴子,走一路,捡一路,然后丢一路,最后剩下孤苦伶仃的一个人了。
我以为麻木神经,情绪会控制得很好。可听《送别》,情又难禁,又一次泪如雨下。在歌声中又一次体味人生自古多离别,体会半世知交半零落。
今天写了这篇怀念的文章,我觉得自己好像也放下一件重要的事了。明天是你去彼岸的第七天,我也会如同以前一样,收拢自己情绪,放下内心深处对过往莽撞的依恋,重新做一个新新的人了。你也要如同村上春树诗歌所言:
要做一个/不动声色的大人了/不准情绪化/不准偷偷想念/不准回头看/去过自己的生活/你要听话/不是所有的鱼/都会生活在同一片海里。
希望对岸有戏,能够慰藉你孤单的日子!
——谨以此文献给好友周国栋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