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下异客（2）
三个人挤在一张沾满油渍的小饭桌上，头顶的风扇摇晃着脑袋，卷着热风，各顾各的饭碗，只是拼桌吃饭，三个食客。桐建是第一个离开桌子的，手中的筷子横放在碗沿上，走到衣挂前，从衣兜里掏出一颗烟，点着了火。
“说多少遍了，你能不能不要再屋子里抽烟啊。”桐昕终于按捺不住，冲着他叫嚷着，眉头攒在了一起。桐建愣了一秒，四目相对，但显然气势上他就输了，朝着阳台走去，拉上了门口的玻璃门，躲在阳台上享受自己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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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烟的时间每次都意犹未尽，却又不敢在来一颗。结束一切之后便回到了那个早晨临走时凌乱不堪，回来后却整洁明亮的卧室。可很显然，桐建并不在乎这些，平躺在床上摆弄起手机来。
“真他妈不是人，吃完饭碗就这么一撂，也不知道唰，上辈子欠他的啊！……”陈岚一边捡着碗筷一边说着。桐昕看着她额上的汗珠，默默的把手里的碗筷拿到了水池里，撸起袖子，把水龙头开到最大，假装着可以盖过陈岚的声音。
“乐意干就干，不乐意干就别干，在那说谁呢……”男人的声音还是一不小心溜进了她的耳朵桐昕不自觉的咬住了自己的上嘴唇，使之变得惨白。
桐昕早不知道三个人同在一张饭桌上吃饭，其乐融融是一个怎样的场面。她开始幻想着那个公主的日常，奢望如果自己可以是，哪怕是一天的公主，该有多好。
同样的一个盛夏，别人家的孩子嬉笑玩闹，桐昕却眼睁睁的看着蜜糖罐被摔碎的罪魁祸首，躲在放门后面默默的流泪。
“哎呀，你怎么这么讨厌呢。这是你自己屋子啊？”那个女人发嗲时的声音简直比女播音员还要让人恶心。
“我早就一个人在这屋里睡了，一个人自在。”桐建的嘴角带着微笑，语气也随之温柔和缓了许多。桐昕小心翼翼的推开了房门只留了一条细细的缝隙，但门缝里世界足以戳中她的心房。黑色的丝袜，落地时发出矫情并且尖锐响声的一双红色高跟鞋。缠绕在桐建的下身，肤白的皮肤环抱着他的脖项。只是……看不见桐建的那张脸，那张享受的眯起眼睛的脸。那个时候的桐昕，不该知道什么叫享受，也没有理由知道。
门锁的稀疏的碰撞声，让桐昕看见了桐建那张惊慌失措的脸，那张等着看好戏的脸。
“你个贱人，婊子。你他妈还要不要脸啊？……”陈岚上去一把就揪住了女人的衣襟，紧接着就是一个巴掌伸了过去，桐建早就受够了她，上去挡在了女人前面。脸上一阵火辣的灼热感随之而来，指尖划过的地方留下了几道血印。桐建瞬间被点燃般的冲她用力一推。
“你有病吧，我们俩什么都没干。我看你就是精神不好。”逆着光的桐建在陈岚的眼里，只剩下一个冷漠的轮廓，还有那只清晰的指着自己的恶狠狠的手指。陈岚偏坐在地，双手撑在地上，却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五指不自觉的发抖。很奇怪，自己没有掉眼泪，一滴都没有。
桐建看着陈岚一动不动，准备顺势拉着身后的女人逃离。陈岚却又再一次从背后薅住了女人的头发，女人疼的发出了呻吟的声音，身体向后仰着。桐建上来又是用力的一推，这次的力量很显然是上一次的几倍，因为桐昕听到了撞击物体的响声，以及玻璃落地时尖锐的炸裂。桐昕狠狠地闭紧双眼，蜷缩成一团窝在门后，泪水顺着眼角流进了耳蜗，划过的脸庞带着一丝刺痛般的冰凉，然后连喘息，都变得小心谨慎。
陈岚这一次是真的爬不起来了，凌乱的发丝，混着不知什么时候流出的眼泪，沾在了脸颊上。颓坐在地面上，目光却是狠狠的盯着那个女人的背影，眉头早已拧在里一起，只是双手还是在不停的颤抖着。像是紧张犯错的孩子一样无力的瘫倒在地上。满地的碎玻璃就是陈岚那时的心，一栋房子的轰然倒塌重重的把她埋在了废墟之下。
十几年了，桐昕蜷缩着身体坐在南面的房间，望向曾经属于自己的……桐建的房间，她再也不想踏进去一步了。桐建的屋子，陈岚的屋子，桐昕想着，苦笑出了声，这十几年真他妈可笑。
每天不超过十句的交谈，每天不超过五分钟的面对面，同住一个屋檐下，不是房客，胜似房客，甚至还不如房客般的礼貌。
人们都说，人都是有感情的动物，时间长了，就算没有感情也会舍不得。可在桐昕眼里，她所生活的房子里住着的是两个冷血动物罢了。
“你为什么不和他离婚？”桐昕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无名之火，想替陈岚打抱不平。
“因为那时你还小，需要一个家。因为……我太傻，还奢望着将来……”陈岚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是绝望的，呆滞的。桐昕再也看不到她口中的奢望了，再也没有了。
“你……为什么不离婚？”桐昕冷漠的问了一句。
桐建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回过神来之后又故作深情的样子。“因为你还小，不能没有父母。但是……我心里还有一个女人……”桐昕不语，她知道一切回到原点，不可能了。只是，她很失望，对桐建，对她有一个这样的父亲，对她有一个这样的人生很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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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多岁的桐昕见过了大半个人情世故，她早就懂了很多感情。身边的人们从成群结伴变成了出双入对，只有自己依旧是孤身一人。她也爱过啊……只是这样的人生她不敢再去相信一次爱情了。
桐昕可以昂首挺胸的告诉全世界她有一个完整的家，但在昂首挺胸的背后却不得不用自己顽强的意念撑住单薄的空壳，她再也不敢说自己有一个幸福的家。
偶尔，桐昕看着路上的情侣也会奢望爱情，但那却成为了她这辈子都不敢去触碰的禁区。
“你都多大了？你怎么还不谈恋爱”桐昕三年没有回到那个破旧的小楼了，陈岚着急的问着。
“你叫我怎么相信爱情？”桐昕平淡的一句，两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那个屋檐下，只剩下了陈岚和桐建，她在南边的房间，他在北边的房间，一切都没有变。
而桐昕……漂泊在异国他乡，偶尔会落寞一个人的孤独，她还是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带着耳机听音乐，因为她依旧反感着一个人的孤独，恶心着自己的过去。
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