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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冬天的温暖

2021-07-04  本文已影响0人  醉眠芳草间

大队部里有两张办公桌,一张旧桌面上摆着一部拨号电话。大队会计拿个本子,坐在电话机旁。吃过午饭,十多个人又坐在这里,接着上午的议题继续开会。几个生产小队长凑在一起,边听着大队书记口干舌燥的叼叼,边有滋有味地抽着老旱烟,满屋烟雾缭绕,呛得我直想咳嗽。

我望向窗外。窗外的鹅毛大雪还在纷纷扬扬,早晨下到午后,一点都没有停歇的意思。

这是1975年,我下乡的第二个冬天。本来这时生产队里没什么活可干,集体户的同学大都回家等着过年。我被大队抽来帮着搞那时特有的活动,没有回去,也不知这雪天妈在做些什么,爸上班了吗?

正在这里溜号胡思乱想,大队做饭的高姐推门进来,她冲我一摆手,让我出去。我正好有了理由躲开这些烟雾。

我们出了会议室,她把我领向一个小房间。平常大队值班的人都住这里,外间有一口大铁锅。

我一脚迈进去,竟然意外看到了爸爸坐在炕檐边。我惊喜地问道,爸,你怎么来了?天下这么大的雪,有车吗?

爸爸穿着一件蓝色的工作服棉袄,羊剪绒的帽子拿在手里,脚下是劳动保护发的大头鞋,黄颜色变深,显然趟雪后又化掉,湿透了。

爸爸说:我坐了一段车,再往这边车不通,就没走公路,抄近路翻岭过来的。

天呐,漫天飞雪,十多里的山路,爸就这样走来了。他是早晨出发,午后才到了我这里。我当时就有些鼻酸,但还是忍着,给爸一张笑脸。

爸说,听你同学说你感冒,总咳嗽,我特意给你送点药过来。说着,从上衣兜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我打开纸包,里面是颜色鲜艳的红霉素药片。

我赶紧对爸说,没事,要好了。正说着,又不争气地咳嗽起来。

爸说不行你就跟我回去吧?我说不要紧,这都轻不少了,再过两天肯定能好,现在只是偶尔咳嗽两下,也没别的症状。爸说要这样那我就自己回去,看一眼放下心,回去告诉你妈,她就不挂记了。

身旁的高姐受到感动,插嘴说:哎呀叔,这样大的雪,就为了送点药,你走了这么远的路。我给你做点饭,吃完饭歇歇再走。说着话,高姐拔脚出去。

外间的大铁锅里有我们中午盛剩下的大米饭,还是热的。高姐在旁边的小灶里点上火,打下两个鸡蛋,给我爸做了一碗蛋炒饭。

高姐把饭端进来,我爸连声说着谢谢。看着爸吃下这碗蛋炒饭,我的心稍稍好受一些。爸回去还要走山路,还要顶风冒雪,这一碗饭或许能给他增加一点温暖和力量。

高姐关切地对爸爸说:叔,这雪还挺大,你就在这住一晚吧,这铺炕能住下四五个人,就一个值班的。爸说不行啊,我就请了一天假,明天还要上班。

爸那时还在下面劳动,每天都要给大山上的钻机送料,一天不送,影响到生产,弄不好就是政治问题。爸站起身,戴上帽子,缓缓地低头穿过房门。

我送爸出来,高姐也跟了出来。看着爸一步步向前走去,那高大的身影越来越小,慢慢消失在茫茫的的风雪之中。高姐说,你爸真好,走了一天的路,来看你,给你送药。我鼻子有点酸,搂过高姐,进了屋。

因为高姐的热情善良,我们从此成了好朋友。我有时在大队回不去集体户,就与她挤在一处。她在大队部也有自己休息的房间。

高姐的爸爸参加过辽沈战役,是荣转军人。大队为了照顾他,让他的女儿高姐留在大队工作。高姐的工作就是跑腿学舌,接个电话,收发信件和报纸,外带一天给大队值班的人做两顿饭,每年的工分,按大队干部的平均线走。

高姐很满足这样一份工作,1976年,最后一批工农兵大学生,大队给了她一个去农校的名额。我为她高兴,支持她去学习深造。可是她告诉我,她不想去,父母也不愿意。她和父母的想法完全一致,认为读完了书,回来后接近三十岁,不好嫁人。那个年代,一个深山沟里的女子,这样的选择也在情理之中。一个改变人生走向的机会,就这样放弃了,我心里很为高姐惋惜。

我铭记着高姐在那个风雪天的情意,读书工作多年后回大队去找过她。可是却被告知她因为难产,去世多年。高姐敲锣打鼓的人生刚刚开场,就这样匆匆落下帷幕,想来总是让我感伤不已。

多少年来,我午夜梦回,风雪天那些画面总在不经意间就会跳跃出来。爸爸的身影在我的眼前,还是由近及远,由大变小,最后融进漫天飞雪之中;高姐的眉眼间带着笑,也那样鲜活地栩栩如生。他们都是寒冬里的一团火,是风雪之中给我送来温暖的人。我忘不了爸爸的恩情,也忘不了高姐善解人意的真挚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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