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书【六专题】八月征文｜戏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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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长街秋意正浓，台前飘来阵阵轻吟。
八月，皎月悬空，冰白如玉。
他羽林王，英姿飒爽，走马路过娉娉院庭，闻此小曲，止步不前。
她戏娥子，亭亭玉立，槛上舞弄婀娜多姿，毫无惧色，冰清玉洁。
“王，万不可再耽误了。”
拓跋昀身边的随从，上前一步，截去他幽幽步子。
他竟没说什么，轻笑两声，一把跨了进去。
“若你今此良辰与她同游，当初何必让我错付了情衷……”
唱小曲儿的，正掩映在玉色下举手投足。艳红淡抹中晕出一道醉人的浅笑。
“王，她就是传言中的戏中人。”
“她的声音……为何如此谦卑凄惨？”
“当年大漠一战，死伤无数。末将以为，她就是大漠人……”
他抬手举杯，泯了一口清茶，仰头望月，忽一阵感叹。
戏台上，女子翩若惊鸿，凤冠霞帔抖着霓虹光斑。长袖一拂，灯光下，对上拓跋昀的深邃眼眸。
“明月清风共煮酒，帝王闭目沉思，愣是佳人红烛侧方泣……”
“帝王，佳人……”
“八月凝脂圆玉盘，浩然当空尽色斑。月下独酌，竟是戏中人……”
戏中人？曲尽，她轻轻退了下去。声末，他举手拍掌，笑出万丈红尘意。
“王，之后就没有她要唱的了。”
“不急，明日再走也不迟。”
“可是大漠近来又不太平，王若不亲自过去，怕是突厥会得寸进尺啊！”
“……带上剑，过来。”
他放下青瓷茶具，悠然清脆一响，跃步起身走去戏楼后台。
她正坐柜前，脱妆褪饰，笑意浓浓。
见闲杂人等破门而入，道：“帝王今日有缘光临戏曲寒舍，可是百忙中得知自己喜欢戏谣了？”
他皱起秀眉，诧异着，对此女子突然有了别的看法，“诶，此地我可不是帝王，也不是天子，是和你一般无二的平庸人，叫我公子即可。本人拓跋昀，敢问红颜佳人的芳名？”
“小枫。”
小枫？小枫，她台上轻声柔媚，台下语调娇艳。妆后倾城比人，妆前玲珑秀气。笑出一片片八月十五枫叶情，唱出一段段千古风流故人归。她和拓跋王，似乎早就相识相知，相爱相杀。
“公子今夜怎披甲着盔，随身持剑，有闲听曲？怎不趁此月圆花好之夜与亲故把酒言欢？”
她张闭着红润嘴巴，从头上取下金钗凤冠，拿着木梳梳理纤纤长发。
“方才路过此地，听到小枫姑娘悠扬的戏曲声，便情不自禁地走进来瞧瞧。至于为何不在皇宫，本公子就有难言之隐了，还望姑娘理解。”
“无妨，小枫并不在意。”
是的，她并不在意。因为他们死得应该，死得甚好，莫不是当初大漠一战以一城为饵，诱突厥进犯，她的亲人甚至是整座城的黎民百姓就不会全部都死绝。倘若，不是拓跋帝王昏庸无能，又怎会造就今时今日的种种果果？对于一战中，唯一幸存下来的大漠孤儿，怎不希望这昏君去死？
小枫，从小便就是孤儿，孤单落魄的孤儿，身上却背负着奋不顾身的满城仇恨。
从发誓做一名戏娥子开始，她就下定决心谋杀皇族，即便最终未能得逞，但毕竟他们死一个，大漠孤魂就能瞑目千百。十几年了，前前后后死了数十有关拓跋王的皇族，竟都死在唱戏的小枫手下，就连病怏怏的拓跋先王都不放过，年幼的拓跋昀因此被迫继承父位。
“试问，小枫姑娘为何唱出的曲调如此卑卑戚戚？竟让本公子长吁短叹。”
伤情未了，何以言欢。
而小枫她却只是脸上堆笑，煞白脸蛋褪去粉底露出几寸水灵灵的肌肤，还残留在眼角的浓红眼线弯出一种孤傲的巾帼枭雄，凄悲的流落冤魂。
他顿了一下。
她又搭话，“公子今夜探寻佳人，所为何事？”
“本公子要把这戏院买下，以礼相送。而这柄银剑，则留给姑娘作个念想，待本公子安然无恙地凯旋归来，定娶你入门，如何？”
“公子，剑在这里。”
“念想？”
他回笑，点头致意。
一副铠甲金鳞之下，裹着英俊挺拔的身形。野风袭来，披风吹得四处游荡，翩翩长发，不时挑起一寸一簇。润红的脸颊隐隐泛着孤单和落魄，一双棱角分明又饱经沧桑的手，覆着在刺眼的剑柄上，递过给眼前的女子。
帝王风范，销声匿迹。
“小女愿等孤王，余生不长。”半晌，她落下一股滚烫的泪水，打湿了脸上的残存白粉。
“本王定不负你！”
忽的白光一闪，银剑脱鞘，猛地刺入男子腹中，深不见底。剑的顶头鲜血淋漓，滔滔不绝，就如行刺女子眼底斑驳泪痕，死心而绝情。
男子却只是依旧笑若春风，无意中深深刺痛女子冷僻孤傲的心。
“小枫，本王不怪你……”
随然随从大声一叱，引来千军万马，“有人行刺王上！”
小枫，怕是逃不掉了。
她苦笑，又傻笑。抽出自己事先准备好的大漠短刀，往心头大力一捅，喉中瘀血陡然溢出嘴齿，落花如流水般无情无意。
她吃力地坐下，紧紧抱住拓跋昀渐渐冰冷的身体，痛哭流涕，终憋出几个字，与她心爱的男子共赴黄泉，共相白头。
“昀，小枫永远是你的戏中人。只是今生今世，你我缘分已尽，不能再续情缘了。请原谅我，昀，好吗？”
良久，黯淡血滴浮华，混凝聚为一体，化作故人见探思情，永世沉沦不变，独我在此月夜未眠，伴灯火长街，策马西风，不改情衷。
那年月夜，帝王覆，歌姬逝，秋意渐浓，浓透浓厚，刺骨逼人。
血未凝，情未尽，月下独酌，唯我们对月当歌，煮酒点江山。
若不是拓跋先王的皇子拓跋昀，小枫早已死在乱箭马蹄之下，粉身碎骨。她对他有这辈子偿还不尽的恩情，多多少少，试问落花流水有多少？那便就有多少。
要怪就怪当年行刺先王未果，害拓跋昀卧病在床多年，错失了记忆。
每每见到小枫，他都是当初的一副一见钟情。
她已经看惯了，却狠不下心来。
那月秋霄，沉眠浮现。
受命奔赴大漠剿灭叛军，他不愿，却甘愿赴死，即便是死在自己心爱的女人手中，也不愿与她永世不得再以相见。好在，那轮圆月弯刀下，她果真将他无情地杀了，却怎么也料不到她也一同赴死。
紧紧地，故人相互依偎着。
八月，月圆之夜，谁人还未眠？
戏中人，长情戏中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