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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书「NAV辞典 征文」

2016-12-22  本文已影响54人  子曰诚

文/子曰:诚

高秘书是知道这个秘密的。

他人很聪明,没有明说。

要不然他也不可能活这么久,年纪轻轻就处在这个位置上,让人艳羡。

他有点瘦,骨架大,个子高。

卡其色西服全套,内里搭上白衬衫,条纹领带。

再梳个斜后背头锃亮锃亮的,不知道的人以为他是哪个吃过洋墨水回来的学者,温文儒雅。

就连他的口头禅“哎!你怎么这样……”,都是当上秘书后才学的。

这种听起来老气横秋,不理解对方的口气,他原来是最讨厌的了。

一.

“李哥,您说我们这次去的地方,是怎么样的啊?”高秘书眼神诚恳的看着身边的这个光头中年男人问道。

“哈哈!”光头干笑了两声,接着说“这个地方啊,牛不拉车鸟不拉屎,荒郊野岭的,听说就5个老师搭了几间房在教书。”

看着光头语带不屑,高秘书讨好似的赔笑了两声,接着说“那能折腾啥劲啊,我担心咱们到那没有好的待遇,委屈了您。”

光头看着高秘书说“没事,这次主要是有任务呢!任务办完就走,不多待。”

光头突然想起什么,打开随身小包,拿出牛皮纸制成的文件袋检查再三。

袋上工整的写着“关于吕得水老师情况说明”,上批“中华民国教育部”。

光头舒一口气,“可别小看了这次走访,要是成的话,我们每个月至少能多出这个收入。”

他随即伸出一只手,拇、食、中指相捏,其余两指弯曲。

皮已笑,肉未笑,双眼眯成一条缝。

二.

十年前,当高秘书还是年轻莽撞小伙子的时候,他曾经去往南京投奔大哥。

路过成贤街,在一排高大威严的房子面前停下了脚步,透过大门朝里张望。

大门坐西朝东,砖石结构。

分为三孔,中间宽敞两侧稍窄。

对称的建筑在成贤街上不少,位于51号的这排房子也是。

二十三栋房鳞次栉比,楼房之间高度对比像是音符一样上下跳跃。

从小地方出来年纪尚轻的他,一下子就被这吸引住了。

后来才知道,这里是国民政府教育部。

于是他默默地有了一个想来这里上班的天真想法。

未曾想,几年后,他真的在教育部谋得了一个职位。

不过不是在这里,而是在重庆。

因为抗日战争爆发后,国民政府就暂时迁往重庆了。

三.

作为特派员的秘书,简单来说,就是帮特派员料理好杂事。

这次来三民小学也是。

不过在路上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光头李特派员刚比完数字,突然觉得一阵眩晕,接着呼吸急促起来。

高秘书立马吩咐司机停车,帮李特派员倒了点水。

司机插了一句“恐怕特派员是高原反应了。”

“那怎么办?”高秘书赶忙问。

“前面一公里左右地就快到了,要不我们到那再休息?”

看着眼前特派员双眼泛白,双手不断捶打前胸。

“走!”高秘书下了命令。

四.

高秘书在刚当上秘书的时候,血气方刚,觉得任何事情都做得到。

一次,领导派他去一所小学征收“课本费”。

他去往当地才发现,这个学校的学生压根没有什么课本,只是几个老师在墙上画着什么,学生跟着读。

学生们和老师都穿的破破的,教室简陋不堪,没有多余经费。

站在他们面前,他没好意思开这口。

高秘书回来后,将自己的一部分薪水补贴进“课本费”交了上去。

事后被人举报,领导把他叫去谈了很久,工资减半。

大哥骂他不懂事,不要用自己的道德标准去逞能。

害本就不宽裕的家里,增添更大的压力。

大哥和母亲失望的眼神深深地刺痛了他。

于是,他不再多管闲事。

五.

特派员醒了。

在三民小学何校长及一众老师的陪同下,他们参观了教室。

一座雨神庙改建的教室。

特派员表示想听吕得水老师讲课,何校长他们再三推托,还是不得不让吕得水站在了讲台上。

一段蒙语冒充英语念的“莎士比亚”经典独白,听得高秘书和特派员一愣一愣的。

高秘书读过书,他也有过蒙古朋友。

但是他没点破,因为特派员不动声色,所以他也不动。

结束后,特派员上前,果不其然,假意“蒙在鼓里”,表示要吕得水老师扛起教育的大旗。

高秘书有点痛苦,因为他看出了自己参与的,将是一个“圈钱”的教育游戏当中。

但同时,他也是受益者,道德的另一面告诉他,要享受这个计划。

这个计划就是,把从美国来的慈善家罗斯先生支援基层教育家的钱,骗到每个人的口袋中。

尘埃落定,假冒吕得水老师的铜匠照完相,高秘书和特派员满意而归去申请资金。

天色渐晚,霞光掩瑜,池塘里的鱼跳出水面,残破的驴棚里的黑驴在焦躁的走来走去。

好戏才刚刚开始......

六.

从三民小学回来的两个月里,高秘书可忙坏了。

在李特派员的“指导”下,写材料,递送材料,找翻译。

这才有了那一笔“扶助吕得水老师”的钱,像流水一样流到了每个人的口袋里。

“小高啊,这次多亏你了。”李特派员扶了扶与脸极不相称的墨镜,缓缓说道。

“没事!李哥,应该的,您帮了我这么多,我也就做了点小事来回报,再说,这次我也是受益者嘛。”高秘书眼巴巴的望着特派员,心里暗自猜测从对方口中说出的数字,自己能分到多少。

“你放心,这次不会亏待你的。”特派员略微抬起头。

“好的好的。”高秘书答应完,却站在原地,不肯挪动脚步。

“怎么?还有事?”

“额…….李哥,方便问一下这次我能分到……?”一向语速流利的高秘书,这下却打起了秃噜。

“这个数。”特派员随即伸出左手,食指中指无名指竖起,其它弯曲收合。

三万?高秘书心里顿时激动起来,面上却还镇得住,想说李哥真是仗义,七万就分自己三万。

“没事你就先去休息吧。”特派员说完不再看他。

七.

“操蛋!”

高秘书趁特派员下车方便,小声嘀咕着,越想越气。

可想而知,特派员的那个手势,肯定不是三万。

等他坐回到车上后,高秘书又恢复了往日的笑容。

第二次来三民小学,路似乎没有那么漫长,这一次是陪同罗斯先生来的。

目的就是想当面见见吕得水老师,表示感谢。

不过跟上次一样,第一次来到高原的人总是不太适应。

罗斯先生如预料般的陷入高原反应的折磨当中,只好由高秘书陪同特派员先去打个前站。

特派员当着大家的面,希望他们跟罗斯先生反馈说吕得水老师已经收到了每个月十万元的补助。

“什么?”众人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很明显,本来十万的补助,发到学校账户的只有三万,其他七万去向不言而喻。

其中的一个老师周铁男表示强烈不满,说这简直是“坑钱”。

高秘书站了出来,“这怎么能算是坑钱呢?这是合理优化的分配。”

铁男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星子溅到了高秘书新买的小牛皮鞋上。

在特派员面前不好发作,高秘书只有继续说下去。

“罗斯先生每个月赞助的十万块钱里,教育部要替你们交税,还要扣去管理费,办公费,车马费,宣传费等等,另外还本着自愿的原则,替你们缴纳了公积金,抗战基金,保险金以及养老金。”

说出这些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话的时候,高秘书眼角快速跳动着。

后来发生的事渐渐失去控制:吕得水老师的突然出现,搅乱了大家的计划,并扬言要大家代他“惩罚”张一曼老师,要不然就不配合演这出戏,其中缘由有些复杂,听说是因爱生恨。

于是在金钱的诱惑下,众人由最初对一曼的谩骂,肢体冲突,后来甚至升级到剃头。

要知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一个女人的头发,有时候是她的一切。

无奈情势比人强。

高秘书看着他们,看着正被剃头的一曼,不禁转头瞥向窗外。

残破不堪的驴棚里有两头驴,一黑一灰。

八.

他一下看的出了神。

驴棚不大,棚顶上一半的草絮已经被烧焦,扫到一边,太阳可以直射到黑驴的背上。

黑驴健壮,腿部肌肉发达,牙口好,看起来很健康。

灰驴则稍瘦一些,毛发略卷,蜷缩在角落里。

黑驴占据了大部分位置,不时在有限的范围走来走去,看起来像是在领地里“巡视”一样。

过了会,灰驴站了起来,想探身前去吃草。

距离靠近,黑驴突然扭头,嘶吼一声,向灰驴撞去。

灰驴赶忙闪开,受了惊吓,站了一会又乖乖回到角落里去了。

九.

“小高!”

特派员的一叫,把高秘书心神拉回屋内。

看到剃过头的一曼,原本浓密卷翘的头发,现在只剩下了稀稀疏疏的毛发,甚至可以瞧见头皮。

高秘书不忍再多看。

众人闹了一番后才散去。

当晚,特派员组织几人在屋顶上吃驴肉。

高秘书被吩咐去找校长来。

“我自己这是怎么了?”高秘书眉头一皱,在院子里自言自语起来。

也难怪,在金钱的诱惑和三民小学发生的一系列荒诞事件面前,高秘书露出了久违的困惑感。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世俗的如特派员般无情的生活,又起了波澜。

“别开枪!”

“我他妈让你滚蛋!”

从厨房那传来了动静。

高秘书跑了过去。

“干嘛呢!”高秘书走进厨房,看见这次跟随他和特派员一起来的候警长正压在张一曼的身上。

“特派员在上面吃饭呢,你在这干嘛呢!”候警长赶忙爬起,高秘书怒不可遏的说。

“没干嘛呀。”候警长声音怯弱。

“滚滚滚。”碍于候警长跟特派员的战友关系,高秘书不想多生事端,打发他走。

看着地上包着头巾,衣衫不整的张一曼,高秘书心生怜悯。

再看到角落里蜷缩着之前态度嚣张的周铁男,心里气不打一处来。

这家伙到底还是不是男人?

朝铁男方向啐了一口,遂转身离去。

十.

最后,听说罗斯先生并没有上当,还识破了他们的计划。

事件曝光,校长和几个老师都被处分,而特派员也在接受调查。

由于没有确凿证据,高秘书暂时就被晾在了一边。

回到办公室后,

李特派员,何校长,周铁男,张一曼,吕得水(铜匠)……

这些名字不断的在高秘书脑海中搅来搅去,折磨得他心神不宁。

是不是为了一己私欲,就可以滥用职权,去迫害每一个人。

还是要顾全大局,不断隐忍直到达到目的为止。

又或者看似坚强不屈,在真正的恐怖到来时变得比谁都软弱。

他心里更偏向于坚持自己,不顾及他人的眼光,做事比谁都潇洒。

总好过表面伪善,老实,实则在名利面前最先迷失方向。

他想不通,搞不懂。

遂请了几天假,借口回家处理事情。

后面的事,大多不太清楚了,只是听人说,他寄了封信给教育部工作人员。

从此就再也没去上过班。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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