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件那点事
余除了一年中穿校服坦荡荡地上学外,其他时间几乎都是待在村子里的,可谓深居简出,多么朴素啊!(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所以,我对村子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一物一景,是有特殊情感的,总认为这样的存在多么和谐啊!多么天人合一啊!因此我从未想过它会遭庞大、冷酷的机车大举侵略,总认为一直都这样最好。但它终于遭到侵略了,只是还未被糟蹋完、镇压殆尽。可怜的是,我们邻近的村子早已是体无完肤,被摧残蹂躏得比小日本强暴良家妇女还惨,实在不忍目睹,至少现在看来是这样。
究其原因,我觉得是它离市里太近了——只隔一条街。街对面有高楼,有大饭店,有高层小区......和它组合在一起,仿佛确乎显得不和谐。没办法,谁教和谐到咱这儿就变了味道——啥叫和谐,统一发展为和谐。所以得拆,必须得拆。果不多久,挖掘机、大卡车等纷至沓来,聚在一起,热火朝天,吭哧吭哧的工作开了。那势头,比成吉思汗的铁骑军还勇猛,端的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他老人家要瞧见了,定会自惭形秽,隐退中原了。有时候,我想它真是绝好的保护屏障,因了它,我们的村子至今还像是个村子。有一次经过它,极目望去,真是满目疮痍,到处是碎石、杂草,很有点“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的味道。要是当时有鲜花开放、鸟儿成群,我指定要“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了。一个忧国忧民的形象就这样伫立在天地之间了,向老天发出深切的追问:安得广厦千万间,可这么多广厦咋就被拆了?!也不知怎的,关于它的印象在被拆后都悉数从脑海里冒出来,而且比以前更清晰、更深刻(甚至记得一颗害羞草长在哪儿,一个石墩在哪儿摆着......),但同时又觉得虚无缥缈。我想,若得若失、若即若离大概是这种感受吧。
不知拆迁是何时出现的,也因有了它,人们与它上演了一幕又一幕好看的戏。我呢,就地取材,说说我身边的拆迁的那点事。
如今的社会发展的很快,一个明显的体现就是拆迁,经常是建设的速度赶不上拆迁的速度。你想想,连什么名人故居都不能免遭这一劫,更别说咱们寻常百姓家了。我家附近的沥青公路旁有一排房子,像小洋房似的,但不久前就全被拆毁了。可这些房屋才建成不到三年啊。我实在想不明白好好的怎么就要拆了呢?没办法,这是上级的命令。我家外面墙上就贴着一份政府的通告,先是说了一通措辞,然后切入正题,让大家尽快搬迁。那天,我算是领教了尽快有多块。早上去学校,一个二层小楼还好端端的待在那儿。晚上回来,竟从大地上消失,变成一片废墟。所谓沧海桑田,跟着差不多。
拆迁从未像今天这样深入人心,使人铭记在心。我们院里的一小姑娘,那真是闻“拆”色变、谈“拆”颜怒,甚至跟它怄气都能怄得一两天吃不下饭。小小姑娘就对拆迁如此恨之入骨,我也就明白了为什么会有人拆迁时以死相逼,甚至反过来去杀人了。还有一次,那小姑娘看见墙上的“拆”字,竟郁郁不欢的哭了,说她看见这字就心里堵得慌。
我们院出门左拐的饭店就与拆迁做了几天坚持不懈的斗争。你不是往我墙上写红字吗?那我就把它擦了,免得玷污我的店。翌日,我经过饭店时,竟有写上了,又大又红。饭店只好又擦了。没想到拆迁的也有耐性,不怕你磨。结果,我又一次看到了鲜红如血的“拆”。几天下来,饭店擦,他们再涂写,来回折腾,大有我军顽强的精神。但终于饭店败下阵来,再没过几天就走了,只留下一连串的殷红的“拆”。
这还不算什么,我们院里的事更有意思。他们拆迁的不是嫌我们迟迟不动身吗?于是干脆就守在我们院门口,两边各一个,穿着制服,有什么三轮车进去,没门,另请便道。因为我们院是收购站,那些什么三轮车拉来的都是要卖的,结果就这么被硬生生遣回去了。但他们站岗是有一定时间的,一般为上午九点至十一点多,下午三点到五点多,很有作息规律。我们都亲切地称呼他们——看门狗。一次,一个开三轮的见者他们了,大呼“狗来了!狗来了!”可能因为他喊的事外地口音,他们没听懂,所以并未把他怎么着。最后,他洋洋得意的驾车离去。后来,敦促拆迁的力度加大了,两个人不够,干脆一伙人全上,在院门口守着,也免去了时不时的有狗在那儿蹲守。那天,他们更是使出杀手锏——堵车。他们把一汽车横在院门口,两边还有站岗的,看你能奈我何。待我下午黄昏去看时,已是人去车走,想来他们也是到点该下班了,回家吃几口热饭去了。有时,我也挺同情他们的,他们没法,上级下达任务了,得完成。
即使这样,我也觉得拆迁也确有赶尽杀绝的味道。原来有个卖板面的因拆迁而搬到离原来不远的地方继续经营。可好景不长,那儿又给拆了,他自然又不知去哪里了。从那以后,我也竟终于没再见过他了。那天上学,更给了我一个极大的震撼。我左顾右盼,惊鸿一瞥,却看见一车窗上赫然写着“野蛮拆迁”四个大字,个个苍劲有力,仿佛注入了血肉,痛苦陈述着。那车窗铺满灰尘,满含污垢,光线挤破脑袋都挤不进去。我脑海浮现出画面:车主早上欲开车上班,一出来却不料车窗惨遭毁容,又见旁边正在拆房,于是怒由心生,“征于色,发于声”,龇牙咧嘴,愤恨的喊:“弄啥呢!!”又趁豪气未散,就借势在车窗上挥斥方遒一番,终于大功告成。最后挥一挥衣袖,没带走一片云彩,只卷起一层灰尘,打道回府了。要我当时把那位官员叫过来,义正严词的对他说:“没有强拆就没有新中国。”他指定就地屈服了,不敢再造生事端。
写了这么多,我渐渐明白一个道理,有些事就像写上“拆”的房屋,今天不拆明天拆,明天不拆后天拆,反正总有一天要拆,自然它总会发生的。所以,我们得提前做好准备,不至于它来时觉得突如其来,不能接受。这方面,我家做得不错,房屋已盖好,只等最后通牒,大小什物便载车离去,真像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不过,我还留有余恨,就是那拆迁的,只管拆,不管迁,找地方,盖房子,都是我们自己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