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峦》(第2章7)
江苏 穆春桥
微姐婚后,按照传统和人伦,遵循为妇之道,追求家族人丁兴旺,子孙繁荣。生活总要继续。有句谚语:上帝总是公平的!生活为你关闭一扇门,同时,也会为你打开另一扇门!陈碧君突然打来电话,也是缘起,一个秀色可人的丽人,即将出现在我的生命中。
腊月,天黑得早。这一日,太阳早早掉进西山,窗外暮色沉沉。我下班到家,正等晚饭,百无聊赖之际,顺手拿过艾略特诗集闲看。微姐结婚后,断了音讯,让我内心寂寞空虚失落。这阴暗灰色的天气,也影响了我的心情。最近,海鸥推崇艾略特,一再推荐,前两天逛书店,买了本艾略特诗集。我翻阅《荒原》一诗读--“干石头发不出流水的声音/只有一片阴影在这红色的岩石下/我要指给你一件事情/它不同于你早晨的影子/跟在你后面走/也不象你黄昏的影子,起来迎你/我要指给你恐惧是在一撮尘土里。”是呀,“那离别的恋人,最近会像影子一般,始终跟着我,让我寝食难安。”艾略特这首名诗结尾,指点迷津般地给出了箴言--“一切终将安然无恙!”是的,这句箴言已成为挂在海鸥嘴边的口头禅。我想:“正如他所言,世间万事万物,尽管精彩,但终都安然无恙,而人们应该活在当下珍惜当下!”我掩卷遐思,客厅电话响(刚安装不久)惊扰了我。不一会,妈妈楼下喊:“三叠,电话找你。”我下楼接电话,对方听到我“喂--喂---”两声后,未语,先格格大笑道:
“臭石头,你猜,我是谁?”
这大嗓门,声色亮、中气足,千里之遥传来,震得我耳膜嗡嗡响。虽三年未联系,我仍一下听出陈碧君声音。她那笑声恣意、清新,仿佛庐山清澈、透亮的溪流,在我心底跳跃流淌。
“我靠!”我鹦鹉学舌,操起陈碧君标志性二字经口头禅致以问候,“黑牡丹嘛。”
“我靠,好你个臭石头,几年不见,还这么调皮捣蛋!”
我脑海里一下子浮现陈碧君庐山上形象:穿着红肚兜,露着后背,曲线玲珑多姿。鼓鼓两乳之间,绣着一只卡通牛头。肚脐处,一个梯形小兜兜,圆领黄花边,上绣游龙戏凤图案。走起路来,长辫一直垂到梨形臀部。借用断指诗化语言讲:男人不需看到她漂亮的胸、修长的身材和迷人的眼眸,只看到她的臀就足以情欲勃发。这突然接到陈碧君来电,让我颇觉意外。我疑惑道:
“我家刚装的电话,你怎么知道号码?”
“下午电话打到你们安全科,你不在,你同事给的号码。”
“嗯,单位张书记推荐我代表局里参加全市安规智力竞赛,现在每天都在局里强化训练。”
“哦,对了,你和微姐姐发展到哪一步啦?”
“什么发展到哪一步,莫名其妙。微姐刚刚嫁为人妇,正在新婚燕尔鸾凤和鸣。”
“微微已经结婚啦。”
“嗯!”
“没想到,微微结婚这么早?!”
“是早。”
“新郎不是你呀,当年在庐山上,你天天跟屁虫一样嘚嘚瑟瑟的跟微姐屁股后面。”
“碧君兄,几年下来,你这爱挖苦人毛病还没改。我哪有嘚嘚瑟瑟的,我对待你、微姐、范婷都是一视同仁。”
“去去,鬼才相信你的鬼话。”陈碧君停顿了一下,又说,“对了,和范婷还有联系吗?”
“没有联系啦!就联系过一次,庐山回来三个月光景,在单位接到她电话,说诗赛获奖诗歌要出本诗集,诗集名《1993中国当代诗选》,让每个入选诗人交钱包销10本诗集。范婷是特邀常务编辑,负责通联工作。她来电劲邀我参加,我没好意思拒绝。”
“我没交那钱,都几个评委在那扯犊子,巧立名目赚钱罢了!范小姐有资格编《中国当代诗选》吗?不过帮王国荣之流跑跑腿、统统稿子,负责和诗人之间通联、收款等杂碎事宜罢了。那本书顾问、主编、副主编、编委一大堆,都是沽名钓誉之徒,我不屑于与之为伍。参加诗赛要交报名费,被宰一刀,参加夏令营要交食宿款、会务费,又被宰一刀,评奖乌烟瘴气懒得说了,出个烂集子还要交包销费,再被宰一刀。这是白挨三刀呀,把我们当冤大头呀。我桌上邀请函一大摞,入选选集的、入选名人录的,交钱就可入选,你想入选世界名人录都可以。”
“范婷也是有情有义之人,诗集里把我诗作放前面,页码也足。”
“你那庐山上石鱼、雪糕、葵花籽和鱼皮花生米也不是白吃的。”
“算你碧君兄有良心,请你们吃石鱼还记得。”
“当然记得,人家对我的好,从不忘记的。你看,临别前一晚,大家都说,离开庐山后彼此之间要多联系,现在看看,还有几个联系的?!庐山那情谊,就如同拿回家那份通讯录,只有薄薄两页纸厚。”
“碧君兄,你和微姐、范婷还联系吗?”
“从庐山回去,和微微就失去联系。和范婷开始还通过几次电话,后来渐渐也失去联系”
“现在范小姐厉害了,诗坛名声鹤起,国内大小诗刊上经常看到她名字。”
“我也不写诗了,早不关心诗坛。王国荣回京后一直闹离婚,开始,以为他和范婷能修成正果,可后来听说,范婷没同意王国荣求婚,和另一个诗人结婚了,这也不知道演的哪一折戏。”
“呵呵,秀恩爱,死得快!拿破仑说过:在战争和爱情中,一切手段都是允许的!”
听我加重口气说拿破仑格言,陈碧君电话里笑声一串,像芦林湖面上,我和微姐打出的水飘飘。陈碧君笑时,嘴角会洋溢出两个幸福小酒窝。她开心起来,会不由自主手拿把那根梳得乌黑油亮的的半腰长的大辫子甩到胸前来。
“哎--”陈碧君叹了口气道,“世上多少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
我没有接话,我不需要干涉对方思路,我知道,陈碧君三年打来这个电话,绝不是为了要和我探讨“有情人能否终成眷属”这个爱情命题。
“丑石,感谢你,还能一下听出我声音,让我有些许小感动。”
“虽没有联系,但你大人我一直不敢忘却。庐山在一起的情景历历在目,我想,赵教授也会和我一样,经常想起你的
。临别前一晚,你唱‘谁来推我嘛’,
赵安邦在下面扯破嗓子喊‘我来推你嘛’。”
“呸--,臭石头,你说我刻薄,我看你这家伙才刻薄,庐山上没事就人前人后挖苦打击我。”
“莫非碧君兄记仇?”
“当然记仇,你照相机天天围着你微姐姐转,我的照片寄过来就那么可怜几张,现在想起来,还恨得牙根痒痒。”
“估计微姐现在要打喷嚏,耳窝窝里也要痒。微姐又不在,你老嘚瑟人家做什么,不会吃醋吧。”
“且,我才不吃你和她的醋。”
“碧君兄,这我知道,你每天被各色各样男人包围着、哈巴着,早骄傲得不知所以、得意忘形”
我明贬暗褒陈碧君,实则内心对陈碧君还蛮佩服。陈碧君对待男人的态度,有一种来自骨头里的轻蔑和居高临下。庐山,赵安邦费尽心机撩拨陈碧君,终不得其门而入。而有一些女诗人,见评委膝软骨软、投怀送抱,让人不齿。用王金成话讲,陈碧君咋看容易接近,其实,越这样看起来随和女子,男人越难让其就范,这就像老虎咬乌龟,无法下口。
“我就知道,你狗嘴里吐出不出象牙来。”
我急切地在等待陈碧君切入正题。陈碧君聊天兴致颇高,又扯了几句无关紧要的,扯到云南几头野象出逃,绕一圈又回到原栖息地。最后,陈碧君终于扯到正题----
“丑石,你现在在单位做什么工作?”
“还在安全科呀,朝九晚五的,还负责编辑单位的企业报。”
“你这全国著名青年诗人在企业编辑企业报,大材小用。再说,在企业里收入也不高,有没有想过动动窝呀?树挪死、人挪活道理不懂呀!”
“我想动呀,可没好地方去。”
“我现在在深圳,去年辞去大学教职,南下深圳。”
“南下 ‘淘金’牙,你怎么想到赶这个热潮?”
“一同学介绍过来的。现在,我白天带孩子声乐课,晚上在歌舞厅跑穴。”
陈碧君跳出体制外壮举让我非常吃惊。我道:
“没想到,未来教授竟跑去歌厅卖唱!”
“这卖唱说得贼难听!云南收入太低,一月工资还不够我买瓶大牌子化妆品的。”
“钱多多用,钱少少用。关键你自己要学会满足。所谓的人心不足蛇吞象,你要是欲望起来,多少钱也不能够满足你
。再说,碧君兄,你这搞艺术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庸俗。”
“切,现在给你电话,就是想问你想不想也庸俗一把。”陈碧君道,“我认识一报社老总,要高薪挖我去做副刊部主任,我没兴趣,觉得这职位最适合你这大才子干,想推荐你去。”
“怎么会想到推荐我?”
“你手不能提篮,肩不能挑担,干不了什么经天纬地大事情,咬文嚼字干个编辑还行。”
陈碧君这嘴,得势不饶人。她以为我会感激她给我一个“下海”机会,可我并不买账。“我何德何能,能去干副刊部主任。”
“我靠,最讨厌男人做事犹犹豫豫、畏畏缩缩的,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你还磨蹭个屁呀,娘娘唧唧的,跟个女人一样。现在给你打长途电话,一分钟一块多钱,已经打了一个小时,我可不想再和你多费嘴舌。我可和你说,你现在工资二、三百,深圳报社副刊部主任薪水可是三五千起步,你好好想想,给我回话,位置不等人,过这村可就没这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