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前巷角之点香诡话(28)
这模样给我的感觉,不像是能喝酒的。
灵堂前,跪坐着三个身缠白缟的人,一男一女两个大人,一个少年,应该就是钱军一家了。
最靠近灵台的中年男人,脸色白润,微胖,耷拉着脑袋,表情麻木。他身旁的少年,哭成个泪人儿,感人涕零。
这两应该是钱军父子了,钱小宇的模样,让我想起奶奶去世那年,我也才这么大年纪,从小就跟奶奶亲,当时特别伤心难过,也是哭得稀里哗啦的。
一旁搂着钱小宇的女人,眉眼间沧桑得很,却难掩她花容娇艳,有股子撩人的风韵。
这应该是钱军的老婆,刘芳。
老许说钱军娶了个漂亮老婆,果真不虚,年过40了,没有丝毫岁月的痕迹。
她注意到我们,愣了愣,转而就朝老许略点了点头。
我们虽说是来看现场的,不过既然进了灵堂,怎么也得上柱香再说。前面还有个五十多岁的先生,正接过钱军递来的香,朝遗像三鞠躬,伫立在那,一脸凄婉,连连摇头。
“哎,钱老啊,你这身体,干嘛要喝酒啊。”他扼腕长叹,还待接着说,刘芳却突然起身,搀住他的胳膊,整个身子都挨过去了。
我注意到,她的胸,都挤到这人胳膊上了。
“王馆主,您有心了,我公公泉下有知,也会感激您的。”刘芳伤感道。
这个叫王馆主的,没再接着说话,只是长叹口气,两边肩头都耸动了,显得痛侧肺腑,左手轻轻拍了拍刘芳挽着的手。
我站在侧后方,从我的角度,正好看到他的手,在刘芳细白光滑的手背上,反复的摩挲了几下,才依依放开。
而刘芳,依然是垂眼抽泣,仿佛浑然不觉。
这短暂的瞬间,特别怪异。
“王馆主,谢谢您百忙中抽空前来,到旁边的肥佬庄吃个便饭吧,我带您过去。”刘芳没有放开搀着王馆主的手,引着他朝门外走去,就好像深怕这王馆主摔着似的。
经过我们身边的时候,刘芳朝老许眼神示意了下,点点头道:“许警官,您先在这坐会,我马上回来。”
老许跟着道:“没关系,我们就是过来跟老人上柱香,顺便再看看现场,你忙你的。”
刘芳‘哦’了一声,眼神闪过一丝异样,没说话,就扶着王馆主走了。
我目送他们走出大门,总觉得这两人,有些怪。
“许警官,谢谢您能来。”回过头看到钱军起身,递了香过来,声音低怯,明显中气不足。
长期好吃懒做,四肢不勤的人,都有这气虚的毛病。
“应该的。”老许客套了下,接过香,走上前对着遗像鞠了个躬。我跟沈青禾也凑上前,跟着做。
灵台前,烟雾缭绕,香味熏人,掺着满屋子的湿气,让我觉得通体不舒服。
来之前就开了阴眼,避过钱军的视线,四下望了望,没发觉有什么邪性的。
“今天过来,就是有些程序上的问询,还希望你配合下我们的工作。”老许还是老套路。
钱军半张着嘴,木然地点点头,就引着老许跟沈青禾坐到铺了白绢的沙发上。
我则悄然走开,在房屋内转悠。这是间一百多平,三室两厅的房子,正好够他们一家三代住的。
房屋格局没有什么问题,风水谈不上好,但也没惹什么煞。
白事期间,尤其是头七的时候,门户都要大开,亡魂要回家缅怀过往。昨天刚过头七,现在卧室的门依然都大开着。
我朝里晃了晃,每间卧室都转遍了,还是没发现什么异样的。
回到客厅,看老许正跟钱军说着话,我没去打扰,自顾走了出去,想先到天台上去看看。
刚走出来,眼角余光就察觉到旁边楼梯口闪过一道人影。
我捕捉到,他像是躲似的,摸上天台去了。
觉得有异,没来得及跟老许说,我顺着跟了上去。
爬了两节约莫几十层的楼梯,才到天台,感觉挺远的。
我悄摸地出了楼梯口,迎面就是一阵冷飕飕的江风袭来。原来楼梯口正对着江面。
四下没什么人,刚才那道身影不晓得哪儿去了。
我的眼前是警戒线围绕的事故现场,清楚看到,三四米远的地方,就是损坏严重的天台护栏,钱有善应该就是从这儿掉下去的。
来的时候,老许简单跟我介绍过,当初这小区的开发商,原本规划就在天台搞个咖啡沙龙,布置成天台花园,便于小区住户休闲观景,所以电梯才能直通天台。
为了不影响观景视野,天台的围墙建得很低,保证人坐下的时候,可以一览无余,浩浩江潮。但为了安全,在水泥围墙上,又加装了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金属护栏。
我沿着到天台的顶屋墙壁,走到转角一侧,发现电梯的出口是在这一边。这下明白了,钱小宇是从电梯口出来的,正好看不到楼梯出口那边的情况,需要左转过去。
这让我想起,之前分析中提到的,时间上的盲点。现在来看,空间上,也存在极短暂的盲点。
这一侧的天台广场很开阔,还部分留有当初天台沙龙的基础设施,有些锈迹斑斑的卡座。
卡座旁,靠着两个男人,带着大金链子,脸露凶相,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
我心想,应该是刚才躲上天台的人。
觉着楼下有老许他们,我底气比较足,走上前,问了声:“两位,你们也是来钱家吊唁的么?”
这两人嘴角怪笑,鸟都不鸟我,摸出烟,互相点着就抽了起来。
我也不晓得哪根筋搭错了,越看这俩就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嘴里也有些气性道:“问你们话呢。”
“傻逼。”其中一个朝我爆粗口,挑衅地看着我。
一言不合,我是忍不住了,骂道:“傻逼骂谁呢?”
“我操。”骂我那个脸上横肉直抖,重重地把烟头往地上一扔,挥着拳头就要干我。
打架我可从来不怂,实在打不过,就往地上躺,吓不死他。
这拳很快,我感觉躲不过去,正要硬扛过去,一只手替我挡了下来。
我弓着腰,侧头一看,是沈青禾。
她可没工夫跟我了解情况,挡住拳头的胳膊,反手就扣住那孙子的手腕,顺势一扭,另一只手揪住他的头发,使劲往后扯住,那孙子瞬间动弹不得。
标准的擒拿手法,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快地一逼。
另一个本想上来帮忙,看到沈青禾穿着警服,忍住没动。
我回过头,老许也上来了,就站在电梯出口,没有丝毫诧异地看着英姿飒爽的沈青禾。
被扣住的那孙子疼地嗷嗷直叫,喘着粗气嚎道:“疼,疼,警察打人啦,警察打人啦。”
居然还反咬一口,沈青禾手上略一使劲,那孙子立马杀猪似的叫唤起来。
“好了,放开他吧”老许朝沈青禾喊了声,后者这才放开,那孙子左手紧紧搭住肩膀,生怕脱臼似的。
“你们是干什么的?”老许盘问道。
这回是警察,他们不敢向先前对我那么张狂了。定在一旁半天没动弹的小青年还想狡辩道:“没干什么啊,就上来抽口烟。”
“抽口烟跑天台上来?你们是这栋楼的住户?”老许不依不饶道。
“这位警官,你管得太宽了吧,不是住户就不能上天台抽根烟?哥们就好这口,不行?”小青年反口道。
“行,那是你的自由,不过刚才起了冲突,我也不能不管,这样,身份证都拿出来,我要检查,你也拿出来。”老许很有经验,朝我使个眼色。
我心领神会,配合地去掏出钱包。
“没带在身上。”小青年直接拒道,另一个也摇头。
“没带?好吧,那先跟我走一趟吧,到派出所把事情说清楚,再让家人把身份证送来。”老许语气严肃。
小青年好像没什么经验,一听要去警局,有些慌神,说道:“没这么严重吧,我们也没犯什么事啊。”
老许嘴角一扬,道:“身份证也不拿,警局也不去,你们是想我来硬的?”说完,就要上前动手,沈青禾也要发难。
小青年忙摆手,语气明显软下来,道:“别啊,警官,没那么严重,我们也是听吩咐过来盯着钱军的,没要做什么犯法的事。”
老许跟我对望一眼,紧跟着道:“你们盯钱军干嘛,人家里刚死了人。”
小青年眼神闪躲,欲言又止。
老许经验老道,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冷冷道:“看样子这事还不小,你们还是跟我去派出所一趟吧。”
“别。”小青年一听要进局子,好像很害怕似的,嘴里没把门,一股脑都倒了出来:“其实也没什么,钱军欠我们老大,哦,不,欠我们老板一大笔钱,眼看要到日子了,怕他跑了,所以要我们过来盯着的。看他家办丧事,我们也没想做得太张扬,才躲着人,暗中盯梢的。”
搞了半天,是两个‘跟脚马’,估计刚出道,遇到警察还很怵,我见过的‘跟脚马’里,进出局子跟进出自个家一样。
老许心照不宣地看了我一眼,又道:“你们是哪家公司的?”
小青年顺嘴报上他们老大的根据地,是一家所谓的财务咨询公司。我心里清楚,这种公司,很多都是放高利贷的。
“青禾,你看着他们。”老许递给我一个眼神,走到护栏边,我也跟了过去。
“你怎么看?”老许道。
“目前看,钱军的嫌疑,还真挺大。”我心里想的直接说。
“那接下来怎么办?”老许有些期许道。
“只能请钱老爷子来问问了。”我沉声道。
后脖颈怵然发紧,我本能地转过头,楼梯口的阴暗处,一道身影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