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螺蛳粉Ⅱ
他站在前尘风口,想彻醉却醒了酒,归途和你泪流成河中失守。他缓缓闭眸,似与你碰头,听你将沉默环环相扣。
——《盛世鬼•盛世回首》
他第二次站在她的彩票投注站前。
站号他已看过很多遍,但还是像不确定是否是她的店一样,步履踯躅。
上次是夏天,不像如今凛冽的北风在阳光下呼啸,当时涌动的热浪翻腾起无名的焦躁,他在门口停留,却没有进去。和当年一样怂,可不是,十二年了,他依然没有勇气去尝试吃一下螺蛳粉。
门口抬头一瞥,是个男的,进去吧,兴许,打完彩票她都不在呢,不过,这是他想看到的,还是不想的呢?
他递过去他要买的数字。
眼前的男子目测三十岁左右,戴着眼镜,稳稳当当,甚至,有些清秀。但眉宇间似乎缺少些什么,是文艺气息,亦或面对顾客的热情,他说不出。
一眼就断定别人的品性,妄言别人的性格,这是病,他有。
熟练地输入数字。
身后隐约有人进来,狭小逼仄的空间,他不敢回头。他怕是她,又觉得是她。他怕迎面看到她,是粉雕玉琢,或满面沧桑,无论何种模样,他恐怕都会失态。
接过递过来的彩票,他应该走了。
他慢慢侧身,余光看到了头发蓬乱及肩的女子。
他突然无法自持。幸而眼镜框和口罩无缝衔接。他的眼泪一直流到口罩里。
那个男子开口了。厉声训斥她的东西堆满了他面前的空间,她小声反驳,被他骂了一句,不再吭声。
他已缓慢移到门口。
这不再吭声,究竟是看到了有一个不常见的顾客在,故而故意沉默保留着体面,还是习惯了的逆来顺受,他无从得知。
他走到门口回望了一眼。她已拎起他嫌弃的大包小包,准备出门。
他想冲上去说,吼女人算什么本事!他想给他一拳,他想跟他理论。就像以前一样,他要为她打架出头。
他想带她走。他想带她去草原,他们心心念念的的地方,或者,就在这个小县城里,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他不再浮躁,她说什么都好,给她稳稳的安全感。他想说一说这么多年午夜梦回,他有多想念她,说一说日出日落他有多想和她一同度过。
但,有什么凭借呢,是高大伟岸的身躯,还是挥金如土的豪气,他都没有,最重要的是,他不知道现在她究竟是怎样的心境待他。
他脑海里呈现的情景,和此刻的情境,像电影里经典的蒙特奇手法,交织,错叠,无限模糊,又异常清晰。那些他不顾朋友反对毅然和她在一起的傍晚,那些为此受到的冷落和争吵,那些执手而谈抵足而眠的夜晚,那些她为他收拾衣服被子的日子,那些她抱着他哭着说怕他走掉的分别。他们构想的未来,单纯美好。却沦落至至今令人心伤的结局。
她骑上电动车,载着东西,离开。
他看着她的背影,熟悉,异常熟悉,她还是豆蔻年华的样子,甚至不如曾经。
他看着她,直至走出他的视野。
路遇酒肉朋友,他少见地在酒肉朋友面前叹气,这声叹,似乎并不受他自己控制。看着他落寞的样子,被问何以至此,他笑着说,生活太艰难了。酒肉朋友对他一顿冷嘲热讽,除了他自己,恐怕无人知晓他内心经历了怎样的翻涌。只字不提,十二年,已成块垒。
路过小县城唯一的螺蛳粉店,他不由停住了脚步,酒肉朋友说,我带你进去?
不,他拒绝了。
今天的情景,真不适合去尝试,他怕在酒肉朋友面前失态。
晚上,他发了条朋友圈,说,人,我见了。
“怎么,你还是去买彩票了?”弹出朋友的对话框。
“是,”
“不过,她不会认出我,我并没有让她看到我的脸。”
“会。你低估了人类的感知能力,”
“我觉得她能认得出,感知得出。”
“不会,她不会想到我会去那里买彩票。”
“你希望她认出你吗?”
“并不。”
“毕竟,和真正的陌生人不一样。我还是觉得她肯定认出了你”
“......”
那些一夜暴富的梦里有你回归他单调乏味的生活。
“去嗦粉呗,”酒肉朋友邀约,“那天路过都没进去吃,今天去尝试下吧。”
这个晴朗的冬日下午。
他有些发怵。
他站在门口,犹豫了两分钟,一股扑面而来的臭味,他想吐。
他点了原味的螺蛳粉。
一碗粉,他吃了一个小时。
朋友几番催促,说衣服都熏臭了。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爱上这种东西。他尝试过了,并不诱惑,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吃。
他心里的波涛汹涌,朋友看不出分毫吧。毕竟,这世俗世界里,只有人知道他单身,并无人知道他为什么单身。
走出来,月亮已升起来了,上弦月弯弯的,应该是个美好的夜晚,但是他胃里翻腾起的感觉,有点难以克制。
回到家,满身难闻的臭味,他去洗了澡,薄薄的冬装挂在阳台,他再也不想去吃一次。
他难以理解,她近乎有洁癖,为什么会喜欢吃这种东西?
为什么?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