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情深几许短篇小说

雪花

2016-06-25  本文已影响33人  魏碧绘

d市很多年没下过雪了,但今年的冬,似乎显得尤其寒冷,白粉粉的雪花,从十二月就开始下,到了一月,年关将近时,无论是房上、地上,还是树上、汽车上,都已经堆满了沉甸甸的积雪。

气温很低,新闻里说今天气温最低达到零下十三四度,街上来往行走的路人,都穿上了厚厚的羽绒服、棉衣,口中哈出一阵一阵的白气。

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d市的火锅店、餐馆的生意,或许是很火爆的。但换作足浴城、桑拿城这样的场所,也许一两天也没有几顾客。

大发足浴城是d市一家规模较小的足浴场子。过年期间,老板为了降低运营成本,便提前遣散了大部分员工,让他们早些回家过年,只留下些许人员,维持着门面罢。

阿琰便是被留下的人之一,农村出身的她,勉强从高中毕业后,便告别老家农村,来到了d市,托关系找了份“足浴师”的工作。

大发足浴城的足浴师分为三等,“金牌技师”、“高级技师”和“优秀技师”。阿琰被划分到了“优秀技师”里,当然,她的手艺算不上“优秀”,但凭着踏实肯干,在这做了快一年,省吃俭用,倒也存了一万多工资。这些钱,她准备买点城里的新东西新玩意儿,带回乡镇老家去,让家里人高高兴兴过个年。

“上个优秀技师。”

经理听了,拿出腰间的传呼机,直接叫了阿琰来——其实整个足浴城也就剩她一个优秀技师。

“先生,就做足底,不用按个背抹个油什么的吗?”阿琰抬头瞄了一眼这个赤裸上身的年轻人,又立马将头垂了下去。她到足浴城快一年了,中年大叔倒是见了不少,却是没见过如此俊朗的男子。

“不用了,只按按脚就好。”他的声音很柔和,语气也很和气。不像往日她接待的那些“暴发户”一般对她颐指气使。

“嗯。”阿琰点了点头,帮年轻人脱掉了拖鞋,请他往后坐了一点,并且把他的脚放到了装满热水的桶里。

阿琰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的脚,脚板很大,不过皮肤并不粗糙,想必他不是做体力活的。

“我每天都有用香皂洗的,你不用担心。”年轻人看阿琰盯着他的脚发呆,还以为阿琰在担心他有脚气。

阿琰摇了摇头,帮年轻人认真清洗了双脚,接着让他整个人躺在了按摩床上,她开始为他做足疗,按摩足底穴位。

沉默,沉默。年轻人在等。

“老板,你……你不是本地人吧。”阿琰打破了静寂。

“哦?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说话……不是本地口音,像是……像是沿海来的。”

“是吗?你还去过沿海?”年轻人有些惊奇。

“不,我没有去过,不过我看电视里,沿海那些人就是像你一样说话的。”

“是这样……呵呵。”

阿琰不知道年轻人为什么要笑,不过不可否认的是,他的牙很白,笑起来很好看,就像韩国那些偶像男团的欧巴一样。

“小妹妹,你叫……阿琰是吧?”年轻人问。

“嗯……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阿琰有些奇怪。

“呵呵,你的胸口有名牌,我又不瞎。”年轻人似乎很喜欢笑。

“哦……”阿琰突然感觉自己的脸有些发烧。

于是又是一阵沉默。

年轻人穿上鞋子离开前,笑着告诉阿琰,他叫何瑜,是从上海来的,他过两天还会来足浴中心,约好了还是她来给他做按摩。

阿琰那一整天,脸都红得不行。

……

d市角落的一个地下室,灯光昏暗。坐在角落里的男人侧侧地向何瑜问道:“上钩了么?”

何瑜轻声回答:“上钩了。”

……

过了两天,何瑜再次来到了足浴中心,果然还是点名让阿琰来给他做足疗。

“何……何老板,这次也只是足疗吗?”阿琰神色淡定,但她自己知道,这两天,她是怎么盼星星盼月亮,才终于将何瑜给盼了过来。

不过,她同样也十分忐忑,她不过是个做足底按摩的,她……

“我可不是什么老板。”何瑜笑着,“你可以叫我何瑜,也可以叫我何哥。”

“哦,那好吧……那我就叫你……何哥吧……”阿琰脸上的红霞更浓了。“那么……何大哥,你这次……”

“全身的吧。”何瑜说:“顺便帮我按一下背,最近太疲劳了。”

“嗯。”

还是沉默,还是一样的结束,离开,不过这次何瑜告诉她,下次会给她带些东西来。阿琰不知道这代表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回复,也只好点了个头,应了下来。

……

夜里,阿琰对着镜子打量着自己,她的指尖划过玻璃平面,划过镜子里她粗糙的皮肤、平凡的五官。她有些不明不白,但却不想去想。

“如果是梦,那就让我一直梦下去吧。”

过了两天,何瑜果真又来了,不仅人来了,还带来了礼物。

“天气越来越冷了,这个给你,多穿点。”何瑜笑着递给她一个口袋,口袋里装的便是一条厚厚的围巾。

“这……”阿琰原本想推辞,却还是收下了。她用手摸了摸,围巾的材料很粗糙。想必,他也不是很富有吧。阿琰心想。她忽然觉得有些高兴,似乎自己和何瑜的距离近了一点。

就这样又过了两三周,每隔几天何瑜就会去足浴城找阿琰。这之后,何瑜便常常约阿琰同去散步了。

小湖上,他们一同划船;小山腰,他们一同攀登;树林里,他们一同散步。

何瑜很会说话,性格很好,加上他俊朗的外观,活泼的气质,很快,阿琰的心,便全属于了这个年轻男人了。两人终于确定了男女朋友关系。

不过,阿琰总觉得,何瑜似乎有什么事在瞒着自己,但她没有深想,谁没有个把秘密呢。让她耿耿于怀的是,何瑜一直不愿意说他喜欢她,或许是他太害羞了吧,阿琰这样安慰自己。

“今天去哪里玩啊?”阿琰挽着何瑜的胳膊说道。她今天穿了一件靛青色棉袄,打扮得端端庄庄,十分秀气。

“嗯,去……”还没等他说完,一个粗暴的声音便打断了他:“何瑜,还真是你这小子!”

阿琰上下打量发声之人,却是一个满脸横肉,长相凶恶之人,气势汹汹地向他俩走来。

“哟呵,小子,几个月不见,有钱啦,还找了个小女朋友?”那人插着腰,脸上说不出的怪笑:“你欠我那两万块钱,也该还了吧。”

何瑜挡在阿琰身前,说:“怀仁,你别着急,欠你的钱,我绝对不会耍赖账,你再宽限几天,我一定还给你。”

怀仁瞟了瞟阿琰,又瞟了瞟何瑜,冷笑道:“行,今天你女朋友也在,我就可怜可怜你,再宽限你几天,年关之前必须把钱交给我,否则,哼,规律你懂的,三刀六洞!”

待怀仁离开后,阿琰便赶紧问何瑜。何瑜解释道,他刚来d市的时候,不懂d市的行情,便被同乡怀仁给设了个局,摆了一桌仙人跳,将他带来的钱都骗光了还不说,更是强迫让他写下了两万元的欠条,他不好意思向家里要这笔钱,所以便一直拖到了今天,没想到却在这里撞上了。

阿琰听完,担心道:“可是,这件事总得解决吧,刚刚他说什么……三刀六洞……好可怕。”

何瑜拍了拍阿琰的背,安慰她:“没关系,我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你放心吧。”

见阿琰仍有些不安,何瑜便将他带到了自己的住处,在那里向她介绍了一位个子不高,身着西服,气度很好的年约三十余岁的男人。

“看好。”那男人拿了一副扑克,用他那灵活无比的手指随意一抽。“红桃A。”果真便是红桃A。

之后他又抽出了其他三种花色的A,果真无一不中,说什么来什么。

“怎么样,厉害吧?”何瑜笑看着已经看得傻眼的阿琰,说道:“我约了怀仁,咱们再跟他赌一把,有我请这位大师在,还怕欠的钱赢不回来?”

阿琰听得他的打算,虽然总觉得赌博不好,她的心里有些不安,却也知道自己作为女朋友的本分,只要默默支持何瑜便好。更何况,他还有这位气度不凡的“大师”的支持呢。

何瑜看着阿琰依然担心自己的样子,突然觉得有一些难受,甚至有一些懊悔,他有抱住阿琰,抚摸着她的头发:“放心吧,没事的。”惹得阿琰红透了脸。

赌局很快到来,阿琰跟着何瑜和“大师”一同赴约,前往怀仁开的茶馆。

果不其然,有大师的指导和帮助,何瑜很快便从怀仁手中赢得了众多的筹码,数量早已超过两万。而怀仁眼见自己无论怎样也赢不了对方,便也就推桌认输了。

“怎么样,怀仁,愿赌服输,咱们的账,就算一笔勾销了。”何瑜得意洋洋。

“行,你这次请了高人,我自然是无话可说,但是……你不会告诉我,你这次一分钱也没带,就过来跟我赌了吧,那可就是看不起哥们我了!”怀仁虚了虚眼睛,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怀仁这是准备耍赖了。“我告诉你,今天要不然你摆出两万现金在这儿,证明你今天过来的诚意,要不然,手还得剁,钱还得给!”

“我会没钱?”何瑜这会儿也耍起横了,“要不是我老爸老妈冻结了我的账户,我会连两万块钱都拿不出来?”

“那就不关我的事了,反正拿不出钱,你也别想囫囵着离开这儿。”怀仁满脸的横肉都在颤抖着,脸也涨得通红。

“那个……”站在一旁一直没开口的阿琰开口了,她对何瑜说:“要不,用我的钱吧,我卡里正好有两万块。”

“这怎么行!”何瑜几乎是拍案而起,“怎么能用你的钱!”

“听我的。大不了,你以后再还给我。”阿琰还是那副样子,语气平淡。

“唉……那好吧。”

阿琰很快就从附近的银行取出了两万元现金,送到了何瑜手上。而何瑜则是将钱交给了怀仁,“这就是我的诚意,怎么样,诚意够了吗?”

怀仁很快便将钞票收了起来,向何瑜招呼道:“行,跟我走小子,我带你去销掉欠条。”

此后,何瑜、怀仁和“大师”三人便一同起身,出了门,出门之前,何瑜让阿琰在房间里好好坐好,他们去外面销掉欠条便回来,然后他会带她回到沿海他家,他会带她见他的父母,然后再买套房子,然后就是结婚生孩子,就这样对她说了一大通。

阿琰坐在房间里,无意中望向窗外,却发现马路旁,怀仁同“大师”竟和何瑜争吵了起来,何瑜手里提着她用来装钱的袋子,好像想要回到茶楼房间里来,却被怀仁和“大师”拉扯着,想将他拉到停在对面公路的一台面包车里去!

原来怀仁和“大师”是一伙的!他们一起要害了何瑜!这是阿琰的第一反应,于是她连包也来不及提,便奔出了茶楼们,穿过马路,拔腿便向何瑜奔去。她要去帮他!

砰!一声惊响,原来是车撞到人的声音。

惊呆了何瑜,以及一旁正在拉扯他的“大师”和怀仁,更惊呆了疲劳驾驶的肇事司机,但却没有惊呆阿琰——因为她就是被汽车撞击的人。

“啊!”一声发狂一般的叫声,何瑜不知拿来那么大的力量,在一瞬间挣脱了两人,飞快地扑到了阿琰身边。因为用力过猛,他手上装钱的袋子都被他带得飞了起来,一张张百元大钞纷纷挣脱了袋的束缚,在风中随意飘飞,飘飞……

“啊!你怎么样!你不要有事啊……”

阿琰竟从来没想到,一向稳如泰山的何瑜也会有哭得这么难过的一天,没想到他哭起来,也会像变了个人一样,看起来那么脆弱,哪里还有一点淡定从容的样子。

“我……”阿琰吐出了一口鲜血,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变得冰凉,这让她既惶恐,又有些平静,她努力调整声音,对何瑜说:“你别……别哭。你没事就好……我还想说……等我跟你……咳咳……回沿海……”

“我还想听你说一句你喜欢我,你爱我呢……看来……”阿琰似乎用尽了最后一丝力量,终于闭上了疲倦的双眼。

呜呼,生命之花消逝在腐烂的浮藻间,生命之火融化在死亡的海洋里。你知道吗,天上又有一颗明亮的星星,暗淡着流逝了。

“啊!”何瑜用尽了全身的劲,但是,这时候,除了悔恨的哀嚎,他发不出任何其他的声音,他抱着阿琰,就这么一直抱着,一直抱到她的身体冰凉,一直抱到……警车到来。

……

第二天,d市新闻头版——何某、赵某、魏某三人诈骗团伙在d市落网,警方当场缴获赃款两万元。该团体长期利用复杂骗术,非法谋取利益,受骗者多为底层务工人员。目前,犯罪嫌疑人何某对于其罪行供认不讳,赵某、魏某态度恶劣,正在接受进一步调查……

报纸角落里还躺着另一则新闻:昨日,X路口,一小货车因车主疲劳驾驶,撞上一名过马路的青年女子,女子当场死亡……

春节到了,d市的雪,下得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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