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是繁花(下)

醒来以后,我已经在一家客栈。老板精明干练而又不卑不亢:“姑娘,马车失控跌落,在下恰好路过,见你孤身一人,只好救你回来。”我并无太大不适,只是胸口一阵恶心,连续干呕了几次。“需不需要在下给你请个大夫?”他带着几分关心。我不敢轻信,只说:“大概震到了脑袋,有点头晕,但无妨。”
是敌是友不明,我需要活着。然而最危险的地方莫过于最安全,我告别老板以后仍然去了苏南,去了那个小镇,有小桥流水和梧桐花。
金朝11年,我生下了儿子取名思玉。那年,东经小国再次合纵叛乱,诺兰后父亲出征的路上,突染风寒,居然不治身亡。我听闻民间传遍了,皇上亲自陪慧后守灵,抱慧后入眠,称赞大金王朝,夫妻和睦,必是顺遂。
金朝16年,民间热议皇上再次微服出巡苏南。没有人知道皇上的样子,大家都在议论他的容貌,有人说是满脸胡须,面目狰狞;有人说是个白面书生……我悄悄的笑了。
那日街头,我看到了街上他的身影。他的样子没有变,仍然不爱笑,有点清瘦。在一个卖刺绣品的小摊前,他拿起一面手帕。我悄悄让思玉过去,送他一张小帕,他徐徐打开,是蔷薇初开、烛火摇曳。
“你叫什么名字?”他拉住思玉的小手。“大人,我娘给我取名叫思玉。”
“能不能带我去见见你娘?”他眼神带着惊喜。思玉眨眨眼睛,他眨眼睛滴溜溜转着眼珠的神情,正是像极了我。“可以,不过我娘说,只能你自己去。”
我装扮素淡,一身布衣。正背对着门口,专心的刺绣。
“萦儿,你还活着!”他的嘴角露出微笑,压抑着自己的欢喜。他疾步过来,用力的拥住我。
“金盏,你希望我死了,还是活着。谢谢你的那杯酒,差点就如了你的意”,我言语仍然冷淡。
“这么多年了,你还要这样吗,一点都没有变!”他叹了口气。
我欲说话再次回击,只觉得一股热流涌上喉咙,我用力闭住嘴,却仍然流出了一丝血,染红了白色的帕子,像点点杜鹃。
我还是对他笑了,从来没有过的温柔,“皇上,这辈子还是把你等来了!”
他咬紧了牙:“玉子萦,你就这么恨我,用这种方式报复我是吗?”
我一大口血上来,从嘴角淌成小溪,滴滴答答。他捧过我的脸,擦掉鲜血,泪从他的眼窝渗出来:“子萦,你就这么狠,你这个女人,这么狠!子萦,我知道唯有让你恨我入骨,才会想着报复我,才会勇敢的活下去。所以,当年的马车坠崖……
我笑了:“你真傻,我就算知道你为了江山可以抛弃我,我也知道你不会要了我的命,不是吗。那杯酒不是你送的,你给我的青果酒,从来不是那个味道。你给我的酒,有你的味道。”
我抱住他,他身上的味道仍然那么熟悉,他的肩膀仍然紧致,“皇上,我曾经爱过你,想要永远和你在一起,可是,我现在不爱了。”
他红着眼睛的问道:“告诉我,孩子父亲是谁?”我擦掉他的泪:“皇上,我若说出,你会要了他的命,好歹他是我孩子的父亲。”
“我的女人,谁碰,我都会要了他的命!”我笑了,“你没问过,我愿不愿做你的女人。”我把思玉的手交给他,“皇上,照顾好我的儿子。”
金盏,那是你的儿子,只有这种方式,能让他陪你一直走下去,我不求他大富大贵,我只要他活着,哪怕用我的生命去换。
“萦儿,我带你回宫,如今我能护你周全…”他的手沾着我的血,在轻轻的颤抖。
我不要再回去了,我不想再去斗了。我不想再去和别人分享你,那种日日在压抑的爱,我宁可不要。
番外篇
金朝20年,思玉10岁,学习骑马不小心受伤,摔坏了脚踝,太医诊治的过程,发现思玉的小脚趾有些形状和常人有些不同。金盏突然想起自己儿时,母亲对他说“咱们金氏祖先男子的脚趾都是这样的……”,如今看这孩子,那脚趾的形状和自己一模一样。
回想起那年,诺兰出宫赏灯,他曾宣子萦到大殿。本想温存叙旧,这女子却冷言冷语,金盏摔碎了茶杯,众人都吓的告退。他拖她到偏殿,捂住她的嘴巴,直接把她压在了身下。她情急下一口咬向了他的胳膊,他却没有收手,按住她的双手,直接咬上了她的嘴。
她没有再挣扎,开始变得火热,双臂搂住他的脖子。她说:这一辈子毁在你的手里,死了也是命。那天,她发烫的身躯贴着他,让他释放了他一个帝王的主宰,她比任何时候都像极了他的女人。
后来,他知道她长期中着毒,他放她出了宫。原来,她是这样离开了他,为了他们的孩子。子萦,这么多年的日子,她到底怎么带着孩子熬过来的。他已经除掉诺兰家的势力,可以给他一个名分,可是她竟然用命来让他抵账。
那些年的大雨,那些年的争吵,那些年她流过的泪,那些年她给他的欢愉和满足,终究都过去了。他摘下枝头一朵白玉兰,如果戴在她的耳边一定衬托的她更加娇美温婉。
他曾经用各种手段要改变她,让她变得顺从,终于还是失败了。
他默默走到金俞殿,抬眼望去,似乎她清瘦倔强的身影还站在门外。桌前,似乎他为她摔碎杯盏还在。
他筹划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许她三千繁花,可她竟来不及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