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之名｜水泽畔的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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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涅阳三水
上篇
1
黑暗中，你静静面对着夜色。
夜色深处，有一处水泽，水泽深处，有一具尸骨。
你对着这具尸骨，一直在凝望着，没有言语，也没有悲怆。
唯有的只是沉默。
有风来，你沉默着感受，风吹动了你的花瓣，吹动了你的叶脉，你也不为所动。
你以为自己可以感受到来自水泽深处的深情，那一波一波晃动着的水波，说是他的回应，你会为此盈泪于眸。
四季轮回，春来叶脉绿了，秋去花瓣凋谢了，你巍然不动，静立在这里，守着这一方纯粹。
2
丝丝缕缕，有一股清凉的气息自下而上漫溢着。
那是一种人类无法感知的信息传递。
那是地脉深处，那具属于他的枯骨所具有的，只有水泽畔你这株花儿才能感知的能量。
他的枯骨在，就有他的一缕魂魄在。
你的花瓣在，就有你的一缕牵挂在。
你们彼此两个人，前世今生牵绊，生命的各种形式轮回中，方式不同，情意相通。
都说一朝枯骨万事休，可是，你们不信这个宿命，你要守着，等待他的枯骨里仅存的一缕魂魄醒来，与你重新相守。
可是，你只是一株弱小的花儿，存在于这一片湖泊之畔。
3
是谁？一遍又一遍在他的耳畔轻轻呼唤：季郎，你为什么不回来？
是谁？一声一声在旷野里追寻着他的身影：“季郎，你为什么不回来？”
他那一缕淡淡的魂魄，徘徊在水泽深处，积年累月的修炼中，可以塑到虚幻的影子，依稀可以听到那一声声呼唤。
想到水泽畔你化作的那株花，他用自己的一缕魂识破水而出，去水泽边查看。
他用看不到的虚影，注目那株花，那株属于你的花，那株名做算盘子的花，一个不够婉约的名字。
可是，那却是你，一个却有着足够的命数，一个能够与天地间至阴的水泽相抗衡的存在。
中篇
4
季三洋是一名战将，手握一柄飞云戟，在沙场上所向披靡，从无败绩。
那一年从战场回来，路遇一村子，看到村子里熊熊大火，季三洋命人救下了要扑进大火的女子。
没想到，这女子一手绝活，能从白骨中活死人，还有个让人一听就无法忘记的名字：算盘子。
算盘子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点像占卜阴阳八卦的类型。
可是，在季三洋见到人之后，却是娇小玲珑，清秀可人，手无寸铁之力的模样。
算盘子被救，心下无限感激，再加上季三洋高大威武，芳心暗许，这辈子就认定。
5
算盘子的家世，也算得上书香之家，祖辈行医，以恢复神经名满江湖。
算盘子出生，家园周围算盘子长得特别旺盛，父亲灵机一动，就把这个孩子起名做算盘子。
当时母亲很不愿意，女孩子起名这样很不合适，因为没有一个女孩子叫这样的名字。
慢慢长大了的盘算子，看着父母为自己的名字不断起争执，就开口安慰：“名字就是一个符号，叫啥都可以，人怎样活着，也是自己的选择，与起啥名字没有关系。”
父母看到女儿如此淡然，也就作罢，算盘子就成了真真实实的名字。
6
算盘子的祖父，一位老学究，对医学很是痴迷，自认为自己的医术是举世无双，遍寻世间无敌手之后，有些妄自菲薄。
一日，遇到一位武者，通身发出一种奇臭无比的味道，这种症状令算盘子的祖父一筹莫展。
不料被算盘子看到，在祖父的药方里又添加了一味药，好巧不巧控制了对方的症状。
虽然是好事儿，却为整个家庭蒙上了雾霾。
时值二八芳龄的算盘子，被武者看中，要娶回家做儿媳，无论一家人如何拒绝都没用。
算盘子也据死力争，但无果。
7
祖父很是喜爱算盘子这个孙女，无论如何也不肯让孙女嫁给那人。
武者一气之下，一把火烧了算盘子的家。
这还不算，武者还让人守在外围，算盘子家里只要有人逃出去，就被割了头颅。
这样的境况，让算盘子尤为恐惧，但是祖父在身边陪着，不能再打退堂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家人被屠戮殆尽。
算盘子哭成一个泪人，就在万念俱灰之时，祖父把一本书塞进了算盘子手里，然后跳进火海，随着家人一起去了。
算盘子也要跟着跳进去，无奈，被赶来的季三洋拥进温暖的怀里。
8
季三洋祖辈为将，季三洋比起先祖，则是更胜一筹，不仅为将，文才也显出风骚，京城贵女们争相青睐。
只是一不小心，季三洋被敌方在身侧安插了细作，日行一日在茶水中放毒，待到发觉的那日，已经毒入脉搏，不敢运功行武，懊恼得不行。
即便如此，季三洋依靠自己的头脑，把一场战事准备得天衣无缝，自己压根没出帅帐，就取得了满盘胜利。
就在得胜回京解毒的途中，救下大火中涕泪滂沱的算盘子。
就这样，季三洋带一女子回京了。
一连许多日子，算盘子都被噩梦缠绕，在尖叫中大汗淋漓醒来，每每此时，季三洋都会把算盘子拥于怀中，温柔地拍着后背进行安抚。
白天，算盘子清醒会翻阅祖父留下来的书籍，一来二去，也有一些心得，不经意间，又治好了季三洋多日的顽疾。
9
随着两人相处的日子增多，季三洋对算盘子越来越欣赏，总是有意无意地把算盘子往自己的人生轨道上牵引，还时不时地示弱，让算盘子多展露一些能力。
不知不觉，算盘子成为一颗闪亮的星星，在季三洋身边发出一些夺目的光芒，引得众人大加赞赏，同时又引来闺阁女儿们的嫉妒。
算盘子虽然芳心暗许，但心里装着家族仇恨，一家人死于非命的情景不敢忘却。
对于季三洋的情感，一再努力压制，除此外，还有一些感激。
对于一些扑面而来的闺中千金，算盘子还想着成人之美，做出替那些千金们运送礼物的事情，这行为令季三洋哭笑不得。
下篇
10
一转眼，算盘子已经在季家生活数年，到了及笄之龄。
这一天天和日丽，季三洋带着算盘子出去玩儿，在一处葡萄架下，季三洋笑吟吟地看着算盘子：“小算算……”
这三个字一出来，算盘子的脸一下红起来，嗖一下转过身去，把后背留给季三洋。
季三洋笑着，从算盘子肩膀处探过头，在算盘子腮帮上触碰一下：“你什么时候，才能算到我的心里？”
算盘子蹬蹬蹬跑开了：“我算你心里干嘛？”
季三洋大笑不止：“算我几时能迎娶你呀！”
11
边关有了战事，季三洋远赴战场。
这一刻，算盘子有了些心慌，只以为岁月漫长，却不了有一些羁绊。
到了季三洋启程的时刻，算盘子把一副细细的银链系在了季三洋的脖颈：“这里有我的心魄，待你归来，我们就成亲。”
季三洋内心大震，这一刻的算盘子，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内心吗？
在深刻的一次拥抱和亲吻之后，在算盘子脸颊通红中，季三洋作别。
次日，那位武者的全家被屠，在信息抵达算盘子这里时，季三洋率军已经启程。
细心的季三洋，让缠绕算盘子多年的噩梦结束了。
12
时间一下子过去了几个月，边关战事时有时无地传回来。
几个月的时间里，算盘子待在将军府里，也算是完全以女主人自居，十足的一位有品有范的将军夫人。
一日做了噩梦，梦到季三洋一身血地归来，内心大痛，再也无法安睡。
事实上，季三洋在边关遭遇埋伏，并且身边有了叛徒，身中剧毒，危在旦夕！
算盘子因为那一挂银链子，感知到季三洋的危险，不管不顾直往边关而去。
一路风餐露宿，算盘子到了军营里，见到生命垂危的季三洋。
13
一路奔波，算盘子疲惫到不行，看到季三洋的那一刻，一头栽倒下去。
这一栽不打紧，算盘子做个梦，梦到一个看不到脸的老人，神仙一般，告诉她说，她的血可以挽救季三洋的性命。
说完后，老人的身影一下子就没有了。
算盘子一下被惊醒，睁开眼睛，看到躺在身边另一个床上的季三洋。
“你的血可以挽救季三洋的命。”算盘子反复思考这句话，一遍两遍后，跌跌撞撞爬起来，朝着季三洋跑过去。
抓起一边的匕首，算盘子朝手指切下去。
14
算盘子的指尖，鲜血一丝一缕冒出来，然后汇聚成一大滴，紧接着滴落下来。
恰好不好，一滴滴鲜血滴进了季三洋的口中。
慢慢地，季三洋有了一些不一样，先是脸颊由白转红，再转成暗红，紫红，乌红。
再接着，季三洋的眼珠子有了动静，很在努力要睁开一样。
终于，季三洋醒来了。
看到季三洋即将睁开眼睛，算盘子的眼泪，再也忍不住，隐藏几个月的泪水，在这一刻决堤，滂沱而出。
顺着脸颊流下来的泪水，也都一滴一滴落进季三洋的口中。
15
季三洋即将醒来了！
算盘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季三洋，唯恐错过一秒钟！
可是，季三洋的眼睛一直没有睁开！
算盘子看到，季三洋的眼珠子在努力地转动，二话不说，就一把握住季三洋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尖上！
可是，下一秒钟，算盘子看到了一个虚幻的身影，正在撕扯着季三洋，要把季三洋带走！
算盘子要扑过去，可是那个人影又消失了，还把一句话送到了算盘子耳边：“小丫头，这一刻，我等得太久了！”
下一秒，算盘子也感觉到自己腾空而起，但是又明显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被留下了！
16
两个人的魂魄，都被神秘的力量带走，一时间，整个将军的营帐里充满诡异的气息。
属下来看，惊讶地发现，两个人均不能动弹，探探鼻息，均是没有了气息的！
这一发现非同小可，一边往京城里加急报送消息，一边把两个人的尸体运送回京。
另一个时空里，季三洋和算盘子发现了彼此，可是，能看到不能触摸到，是一种诡异的存在。
他俩惊诧的同时，一个声音响起来：“你俩已经离开尘世，需要机缘才可以再次醒来，至于现在去哪里，无需过问。”
尾声
17
因为外力的原因，你俩被迫魂身分离。
魂被人带走，身被运送回京城。
回到京城以后，所有的御医来看，都纷纷摇头，表示你俩均已离世。
无奈之下，众人只得把你俩下葬。
可你不甘，要选择自己的尸身停靠处。
经至这片泽水时，你用仅有的魂识迸发外力，从众人的肩抬绳索中滑落棺椁，进了泽水深处。
人死万事休，既然是自发选择的处所，人类就不再追究了。
令人惊讶的是，在你的棺椁滑落至岸侧时，一粒红艳艳的果实跌落下来。
在一些人的目睹中，落至和算盘子一样大小的罅隙中，才安静下来。
你的棺椁中有算盘子果实这事儿，一时成为京城奇迹。
18
静止数年后，又经历数百个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你们有了些不一样。
他的尸骨上凝聚起一团魂魄，很淡很弱很静很小，带着水泽深处，无人知晓。
而你，也萌发了小小的嫩芽，慢慢成长，一片叶，两片叶，在十片叶子的时候，也凝起了一团淡淡的魂魄。
另一个奇异的现象是，他的魂魄始终昂首，在对着水泽外面张望，而你的魂魄则是一直向下，似乎要看穿水泽的面层，直看到深处去。
你们都是那么轻轻淡淡，又那么弱弱小小。
19
隔着距离和空间，你们能够彼此感知，彼此知道自己的存在，这已经是一件幸事。
也不知道需要几千年几万年，还是需要几十年几百年，你们才会借助天地万物，拥有自己的身体，从而破开这阻隔，重新聚首。
无论是他，还是你，都静静地待在这个无人的角落里，期待下一次的相逢和相遇，期待下一世的互相牵手。
风来，你摇动叶子，向他问好，示意他不会孤单，你始终在陪伴着。
无风无雨的深夜，他会破水而出，静静地凝望你，那份深情，即使作为一株草，你也会脸红不已。
对来世聚首的期盼，是你俩存在于这片水泽的初心，也是愿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