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房记】（十一）第一次交锋

当矮子爸开门再次见到明妍母女时，随即一愣，接着脸一下变了色，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心呯呯乱跳，慌乱得手足失措，明妍开门见山道："我们再次来访，是来谈谈这房子的事情。"

矮子爸强作镇静道："上次你们来时我就有不好的预感。你们来得可真巧，我正打算出去搬货，再晚一点人就不在家。"

明妍见他上身穿件敞开着的灰色长袖衬衫，露出里面淡青色背心，衬衫袖子稍往上挽着，下身穿黑色长裤，手拿草帽，脚边放着解放鞋，确实是做工的打扮。想着这么大年纪还卖苦力赚钱，接下来他们又要面临失去房子这极其残酷的打击，心里也很不落忍，都是刘强做的孽，把两家都推入水深火热之中。

矮子妈听了两人的对话，忙从客厅跑到门口慌慌张张地叫道："什么事？你们来谈房子什么事？"

"你慌里慌张干嘛？等坐下来谈不就知道了。"矮子爸对他老伴喝道，把两人让进客厅沙发，吩咐他老伴倒了二杯凉白开，四人落座进入正题。

明妍打破沉默，率先开口道："矮子爸，这房子一直以来都在我名下，我万万没想到房子却被你住了。呶，这是我房产证复印件。"说着从包里掏出房产证复印件推到矮子爸面前。矮子爸看着房产证复印件，脸红一道白一道，房产证上明妍那两个字刺花了他的眼，让他恍惚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整个人如掉进冰窖一样，寒彻入骨，心如刀绞，尽管有着心理准备，但猜疑变成现实还是让他无法承受。

"明妍啊！你哇这话西十个（什么）意思？房子是你个？怎么可能？刘强早就卖给了我。"矮子妈不识字，但听明妍这样一讲惊得跳起来，质问道。

这时从房内走出一位身怀六甲，身材高挑，皮肤白晳，面目端正的女子，后面跟着二岁左右的小男孩，她就是矮子媳妇玉梅，听到客厅的动静忙带着儿子从房里出来，站在一旁用疑惑地眼神看着她们。

矮子爸对她挥挥手，说道："你快生了，快回屋里休息，家里事你用不着操心。"

矮子爸看着玉梅带着儿子默默地回屋后才愤然不解道："这房子是刘强卖给我的呀？怎么又成了你个？"

"你买房通过了我吗？没有我同意签字，这房子怎可以卖？"

"事情是这样的，"矮子爸定下心神细说事情原委，"刘强二年前拿着我乡下卖山分到的十一万块钱，带着矮子说去广东开店，才过半年，店没开成，钱却被他挥霍光了。我肯定不能放过他，追着他还钱。他拿不出，就跟我说你去广东打工去了，在那过得蛮好，不打算回来，想把老家的房子卖了去。我们两家关系这么好，就便宜卖给我，要价16万，除去欠我的11万，还找他五万。我信以为真，就找了钱买下来了。"

"天呀个天！我女房子起码值四十多万，再便宜也不能便宜这么多，用脚想也有问题。"明妍妈惊叫起来。

矮子爸被说得脸上火辣辣的，讪讪地无以应答，如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在沙发上。是呀，当初不就是贪图如此便宜，才会上当吗？那时哪怕能清醒一点点，也不会上当。矮子爸懊悔万分，恨不得在自个脸上扇几巴掌。

"再说，我跟刘强离婚多年，我怎么可能委着刘强卖房子？"明妍接着说道。

"怎么……你们离婚了？刘强从没跟我们提过，总在我面前哇我老婆，我老婆。"矮子爸脸色煞白，睁着惊疑的眼睛诧然问道。

"这怎么可能？你们就是骗子！一家个骗子！骗得我们好惨，骗光了我们的钱……你们这些杀千刀的骗子……"矮子妈锤胸顿足，用手点着明妍哭喊道。

明妍听了矮子妈的指责，气得全身发抖，嘴唇抖动着分辩道："是刘强骗你，关我什么事，我2007年离的婚，要拿离婚证给你们看吗？我晓得我们离婚这么多年，刘强顾面子，怕大家说他混到离婚的地步，所以一直遮掩，否认他离了婚，但他要这样做，关我什么事，我一直是大大方方承认。"

矮子媳妇玉梅虽然呆在自个房里，但外面那么大的响动，她又怎么不会听见？虽然她嫁过来才几年，还不会说旴城方言，但听还是能听懂的。

玉梅出身于四川一个穷乡僻壤的一个穷苦家庭，她是在南昌打工时结识了同样在南昌做事的刘强和矮子。

矮子见到她后，非常心动，在刘强的鼓动下拼命追求她。起初玉梅见矮子形象不佳，没看上他。但因从小受穷，穷怕了，在矮子的糖衣泡弹下，在相处中发现矮子人好又老实，思想慢慢松动。刘强又使劲地在玉梅耳边鼓吹，嫁给刘强不会吃亏。矮子有技术，而且这技术又吃香，在哪都不愁没饭吃；况且矮子乡下有卖山卖地的钱，到时在城里买套房子，竖起脚来做城里人；矮子爸妈又看得矮子重，什么都听矮子的，矮子人又好又老实，把你看得跟宝一样，赚个钱全交给你管，你不要出去做事，安心在家做太太；到时生了小孩也不要你操心，婆婆帮你带得好好的，你就安安心心享福吧。

玉梅一个乡下妹子，哪禁得住刘强一个劲地在耳边吹嘘，再加上矮子可劲地表现，把她当皇娘样供着，最后思想就彻底瓦解，没过多久，就嫁给了矮子，紧接着儿子出世，现又怀了一个马上要临盆了。

这几年日子真的像刘强所说的一样，过得很舒心。矮子一家都很疼爱她，一年前又住上了新房，前不久她爸妈远道而来，到旴城看望女儿，实际上是考察女儿在旴城日子过得怎么样？看到女儿住上这么宽敞的大房子，家里百色齐全，矮子一家对女儿又百依百顺，心里很满意，住上几天后心满意足地走了。

可随想，这房子竟然不是自己的，这犹如一个响雷把玉梅炸懵了，起先是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后来心逐渐逐渐地往下沉，一股悲凉泛上心头，侵入了她全身的每个细胞，愤怒又随即沸腾起来，出了这么大的事，她还能安心在屋里坐得下去？她拖着愈发沉重的身子慢慢挪到卧室门口，站在那，用充满敌视的眼睛冷冷地瞧着明妍母女，瞧着这个入侵她们家的人。

明妍又暗压着怒火和委屈，耐着性子用平和的语气说："这房子是夫妻共同财产，不管我离婚也好，没离婚也好，都必须通过我同意签字才能卖。你们呢，通过了我没有？你们又不是联系不到我，我电话一直没变，刘强有我电话号码，你们可以问刘强要我的电话号码呀……但你们只听刘强一面之词，拿着刘强撬锁之后重配的锁就这样草率装修住进去了。"

明妍妈叹气道："矮子爸呀，哪有你们这样买房子的，买房子又不是买菜，怎能这么草率，需要有转让过户办手续呀！"

矮子爸怯怯地对明妍说道："刘强说等你回来就把房产过户到我名下。"

"你都是听刘强说……刘强说……买房子付钱过户是同时进行呀，哪有没办手续，没拿到房产证就付钱的。"

矮子爸被明妍说得坑声也没做，垂头丧气坐着，不住地唉声叹气。他哪想到这后果，当初他拿不到刘强的钱，有这么便宜的房子抵债，脑子就发了晕，再加上刘强说得信誓旦旦，人就完全失去了理智，造成这无法挽回的局面。

矮子妈声嘶力竭地喊道："我不管这么多，房子是我花了钱买的，不管你们哇上了天都西含个（没用的），该就是我个家，表（不要）想拿走。"

"住嘴，你娘子人（女人）懂十个？"矮子爸喝斥道，转头又恳切地对明妍道："事情我也明白了，我们一家都被刘强骗了。我认栽，我会搬出来，但你们必须还我买房子的16万块钱和装修花的将近十万块钱。"

"矮子爸，你讲点道理，那16万块钱我女又没拿你个，怎么能问我女要？"明妍妈气恼地跟他掰扯道。

"是呀，刘强拿了你16万，你问刘强要，如今给是给，我是我，怎能问到我头上。"明妍见矮子爸如此拎不清，愤然嚷道。

矮子爸态度很强蛮："我找刘强不到……我不管，你不拿出这些钱出来我就不空房子。"因为他明白问刘强还钱，那比登天还难，如果刘强还得出钱，那11万早就还了。只有捉着明妍要，抓住她想拿回房子的时机问她要钱。

"不空……坚决不空……你们这伙强盗哟！要强占我个家。"矮子妈坐地嚎啕大哭。

玉梅噙着眼泪，目光如刀狠狠地剜向明妍两母女。

"不要打白哇（说谎），找理由，别人找不到刘强，你们还找不到？矮子总也跟他在一起。你要再这样蛮不讲理，我就打110，叫警察来解决。"明妍眉头几乎快要拧成一个疙瘩，怒气冲冲地喊道。

"你叫……你叫……你叫天王老子爷来了我也不怕。"矮子爸叫嚣道。

再这样谈下去，也没个结果，明妍果断拿起手机，拨打了110："喂，是110吗？有人强占了我房子，不肯搬，麻烦你们过来解决一下，位置是华萃花苑三期东5B5O2室。"

"好的，我们马上过来。"

十分钟后，四名穿着制服的警察敲门而入，为首的年纪稍大，四十岁上下，眼神锐利，面容亲切的胖警察一进屋就问是个什么情况？矮子爸见警察来了，气势就瘪了，不敢吭声。

可矮子妈却一步蹿上前拉住胖警察的胳膊，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哭诉道："警察同志，我们花了钱买下这房子都住了快一年，这女人今天却哇这房子是她的，这还有没有天理！她们是大骗子！是强盗！把她捉进去恰牢饭。看她们还强横啵。"

明妍没理她，告诉那警察自己的前夫趁她出去打工，瞒着她把房子骗卖给这户人家。什么手续没办，这家人就凭一把锁匙装修入住了，明明房子一直是在她名下。现在她要把房子要回来，这家人要她赔偿买房子所付给她前夫的钱和装修款，她怎能同意？就僵持在那了。并把房产证复印件交给警察过目。

警察们听了下巴都差点惊掉了，不可思议地看着矮子爸，连连摇头叹道："你们也太糊涂了！太没脑子了……搞得这样节节赖赖（啰嗦），主要责任在你们。"

"我如今晓得房子不是我个，我会搬。但我买房子，装修花了这么多钱，她们要补给我。"矮子爸毫不相让。

"怎捉到我女付，我女又没得到你个钱，装修又不是我女叫你装个。"明妍妈斜乜着他，气得大声嚷道。

胖警察耐心劝解矮子爸道："哇事讲道理，剁肉问提手，人家又没拿你个钱，怎能问人家要买房钱？"，然后又对明妍说："人家花了这么多钱装修，以后房子还是你们住，多多少少要陪偿点装修钱给人家，要不就说不过去。"

明妍听了点点头："这装修钱我们会看着陪的。"

"这就要你们两家坐下来好好协商，这协商看来不是一下就能协商好的，我们警察不能仅为你们两家的事时时出警，"胖警察招手叫在房内四处张望的一位年轻帅警察过来，"小张，去把物业负责人叫上来，让物业来协调这件事。"

小张听后噔噔噔下楼去了，不一会儿叫上来一位五十出头，中个子，身材匀称，眼睛不大，但透着精明的男人，小张介绍说："这是华萃花苑的物业经理老赵。"

老赵问明情况后，自然也是难以置信，不住地摇头晃脑，他向胖警察保证："你们放心，这事我们会协调好的。"

接着对明妍母女和矮子一家说："我们老板二天后有空，你们两家大后天上午十点到我们物业办公室来解决吧。"

胖警察说这事就这么着，那我们就回去了。明妍谢过他们后，警察们和物业老赵相继离开了。

明妍妈对矮子爸他们说："那我们两天后再见。"随后两人也走了。

众人走后，矮子爸颓然地坐在沙发上两眼发呆，半晌用满怀深情的目光环视着自己亲手布置的新房，痛彻心扉，还没住到一年啦，这房子就要交给别人了，不甘！不甘呀！出了这么大的事，必须要让矮子知道，他用颤抖的手拨通了矮子的电话，用带着悲愤的哭腔道："广福（矮子大名）呀！崽呀个崽……我们被刘强骗了，钱白给了，装修白装了，房子要空还给刘强老婆……刘强这混蛋不得好死呀！他跟他老婆早就离婚了，还打他老婆旗号卖房子，他老婆说她根本不知情，这次打工回来问房子还。你赶快找到刘强问他钱还，不还钱死到他家里去！"

"爸……不会啵？怎么可能？我们关系这么好，他竟做这样的事！"矮子无法相信。

"明妍把房产证都拿出来给我们看了，板上订钉了。我们不但钱去了，还惹人笑话，现世哟……现在当务之急是把钱拿回来。"

"爸……怪我太相信他了，我来找刘强算帐。"矮子痛心疾首道。

放下电话，矮子仿佛重重地挨了一拳，身子发起抖来，人整个都是蒙的，久久回不过神来。

而矮子家自然乱成一锅粥。痛哭流涕大喊大叫的、暗自伤心垂泪的、呆若木鸡的，小孩子见此情景也吓得拽着大人衣角大哭起来。这世上除了生死，还有什么比失去家园更大的事吗？除了不谙世事的两岁男孩，每个人都陷入痛苦、怨愤、慌乱之中。今晚的漫漫长夜对他们每个人来说都是如此难熬的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