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苏的礼物

那年的冬天格外暖和。阳光也像今天一样晒在三家村的甘蔗地里。老苏挥动他手中的小锄头，砍倒了一排排甘蔗。

他的甘蔗都种在小山上，耕地的时候可以开着拖拉机，但是收甘蔗得用手一根根地砍倒，去叶，再捆成捆，然后才能装到车上拉到地磅去。老苏闻着甘蔗的香甜，又做起了美梦:等到开春就能砍完所有的，所有的蔗款都到齐了，再把房子装一装……那是他给孩子的礼物！

老妈看着老苏年纪渐渐增长，也着急地催他：“宝儿都准备回来了，小妮也懂事了，你也应该放心了！我们总有一天会老的，孩子们长大了有自己的世界，你还是得找一个人陪陪！”

老苏总是这样回答他妈妈：“好好好……忙完了我就去找一个回来……”

待到老爸老妈到另一边去了，他又自言自语：“忙忙忙，忙得都没有时间去谈恋爱了。”每次都说忙，可是谁都知道，老苏不是没有时间，连鲁迅先生都说了嘛，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只要愿挤还是有的。老苏不是没时间，确切地说，他这些年应该是没心谈恋爱了，因为他的心全都放在两个孩子身上。

他有一儿一女，儿子是前前妻生的，女儿是前妻生的。前妻走后，老苏不是没有谈过恋爱，他曾经带回来一个女子。可是那段时间，他感觉小妮不太开心，老苏只好送走了女朋友。从那以后，他就一心放在孩子身上，没再提其他事。

老苏的儿子在广州也快十年了，从中学毕业那年就开始出去打工，也是从那年开始他就没再跟老苏说过话。这十年间，每次老苏的电话打到广州来，都是姑姑接的，儿子明明就在旁边，却一个字也不说。儿子用沉默的抗拒，深深地折磨着老苏，让老苏那双深深的眼眶里常常含着泪。

那时候儿子的妈妈也在广东，和老苏一样常年不着家。两个人都太年轻，吵着吵着就吵离了。老苏在城里，跑过销售，送过外卖，进过工厂，吃了不少苦，是能挣了不少钱。只要有钱花，他的生活是非常快活的。所以，他不愿意回家耕田种地，喜欢上了城市里光鲜亮丽的生活，就不想回乡里灰头土脸地面朝黄土背朝天。可就是在外打工那些年，他就错过了陪伴儿子的童年。

儿子还很小的时候哄哄就过去了，老苏每年都回家都过年。儿子也开心得整天欢蹦乱跳，日子过得快快乐乐。待到老苏要离家外出打工了，跟儿子说几句：“宝儿乖，爸爸去挣钱钱回来养活宝儿！”，儿子就乐呵呵地念叨着“爸爸要去挣钱钱养宝儿”，还挥着小手跟老苏说再见。

可是随着年龄增长，孩子越来越懂事了，一看到爸爸离开就哭。有一年，春节过完，老苏要离家下广东了，儿子是紧紧地抱着老苏不放，哭得撕心裂肺，老苏就哄娃说爹去几天就回来了。每次想回家，又想起孩子伤心大哭的场景，真是左右为难，有的年，老苏连家都不敢回。

结果那孩子在家里跟着爷爷奶奶，一天天地等，一月月地盼，总不见他爹回来。开始的时候宝还会说：“我的爸爸怎么那么久还不回来？”

一次次的等待落空之后，那个本来话就不多的孩子，就更沉默了，关于爸爸的话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了。在乡村里读到小学五六年级的男孩子话不多也很常见，没有人发现孩子有什么异常。他学习也很安静，帮爷爷奶奶做家务也很自觉，对家里的人都不错，唯独对待老苏表现得非常冷漠。

没有父母陪伴的孩子也会长大，老苏是突然有一天就发现儿子已经九年义务教育毕业了，他才惊觉时光的飞快流逝。儿子说想跟姑姑去广东打工，但是老苏还想让儿子多读几年书，他刚想和儿子说些什么，儿子却一摆头就钻进房间关上了门。面对儿子的不言不语，老苏是八十岁老翁挑担子——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随他去了。儿子的心门已经向他紧闭，他真的是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