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乍起（六）
风乍起（六）
“节制堂邑军？”
锦衣男子倚栏抱臂，诧异地重复了一遍消瘦少年的话语，探身道：“是朝中流言，还是……你猜的？”
少年面上一片坚毅阴鸷之色：“傅胜今晨才回京，眼下朝会未散，自然是我猜的。”
锦衣男子犹疑：“齐昱不至于这么意气用事吧？激怒宋邑对他有何好处？”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缓缓道：“大梁皇帝宠爱义妹傅胜，天下皆知，托付兵权算什么？”他转了转手腕，偏头望向皇城的方向，讥诮道：“宋氏掣肘才要命呢！”
锦衣男子面上不禁露出一丝了然之色：“看来他是忍不下去，打算动宋家了？”
少年收回冰冷的目光：“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宋家专权擅政，如今胆子越来越大，连兵权都敢伸手，以齐昱锱铢必较的性子，焉能容忍？”
锦衣男子失笑：“一旦齐昱动手，那句‘齐宋共天下’可不就成了笑话？届时京中混乱，你我也好浑水摸鱼，从中渔利。”
少年目中一缩，皱眉道：“再等等。”
男子抬眼瞥见少年面上的郑重之色，不由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打趣道：“小阿祁真不可爱，好好的少年郎，操心什么朝堂纷争？此事自有我同韩兄周全，你且放宽心。”
少年眼睫一颤，躲开男子的触碰，沉沉道：“我也想做个走马斗鸡的少年郎，可是齐昱夷我燕氏全族，从我亲眼看到兄嫂惨死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这辈子亡命天涯，回不了头了。”
锦衣男子一滞，目光落在他身上明显被磨破的缁色麻衣上，突然一阵语塞。
“何况，”少年略带冷意的声音响起，“我何尝不想浑水摸鱼？可如今的水还不够浑。”
他紧攥着一只手，眸色微沉：“不把水彻底搅浑，如何能渔利？”
锦衣男子抬眼，面上若有所思。
身形消瘦的少年忽而苍凉一笑，眼中杀意毕显：“只有宋家怎么够？谢家、庾家……凡对我建康燕氏落井下石之人，今生今世，我绝不放过！”
显阳殿，正殿。
一身盛装的大梁女主人攥紧了帕子，一向温和端庄的脸上难掩失望之色，霍然起身道：“你再说一遍！”
她眼神冰冷，直直注视着面前有些衣冠不整的宋二爷，咬牙问道：“昨夜你去了何处？”
宋嚣面色不佳，眼底残留着一片重重的乌青，难掩疲色。闻言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弯腰扶住宋皇后一只手，低头轻声道：“乱葬岗……”
他缩了缩头，啜嗫道：“昨日是兰若七七……陛下赐死兰若，却不准她入土……”
宋皇后闻到他身上一股淡淡的烛火味，混着宿醉的酒气，突然感到小腹隐隐作痛：“宋持义，本宫要不是你妹妹，真想劈开你脑子，看看里面都是些什么混账东西！”
她浑身一颤，拂袖怒道：“时至今日，你还敢惦记那个贱妇？她区区一个外室，一介孽庶，竟敢伤了陛下亲封的荣华县主、本宫的亲侄女！身为人父，璇儿进宫一月有余，你却为一贱妇沉湎酒色、视若不见；身为人夫，郡主今日星夜入京，你却为此贱妇远赴城外、开坛设祭？宋持义，谁给你的胆子违抗圣意？”
宋嚣一滞，下意识反驳道：“兰若并非有意伤人，也不是你所谓‘贱妇’之流……你这般口不择言，就不怕失了皇家体统？”
“你……”宋皇后按上有些堕痛的小腹，面色一片煞白。
宋嚣一抬眼，瞥见宋皇后如此难看的脸色，吓得赶紧扶住她：“妹妹你别动怒，我知错了还不成吗？你可是金枝玉叶，若出事了陛下还不弄死我？妹妹……”
宋皇后撇开脸，强忍着胸中翻滚的恶心感，抬手推开他道：“你离我远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