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八艳:马湘兰——一生只爱一个人,看似简单实则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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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这是木心先生《从前慢》里的一句词。吟唱的瞬间,整颗心,像流水一样柔软。
我不禁想起这样一幅画面:一个女人,一个衣着华丽的女人,从容不迫的走在岁月大道,浮光掠影的喧嚣,不扰她通身的清灵,就这样缓慢地走着,走着,走着,抬脚落步间,步步生莲,蓦然回首间,眼角堆积的深情,惊扰了世界。
①
无论是悠哉悠哉的以前,还是川流不息的现在,世界变化得太快,时间流逝得太快,这看似漫长,实则急促的一生,有多少人能做到只爱一人。
一生只爱一个人,不是因为时间过得太慢或太快,而是遵从内心的意愿。这一生只愿将且仅将爱一人,用一生的潋滟时光守一份微不足道的情怀。从这一点来看,我佩服马湘兰。
关于马湘兰与王稚登的爱情故事,总是引人说道的名妓与才子的爱情,我看过几个过程略有不同的版本,但不知是否应该庆幸,它们都有一样的结局:马湘兰在为王举办了隆重的七十寿宴后不久的一个午后,悄然离去。她所有的精力精彩,像烟花一样绽放在了那场盛宴。一样的结局,连幻想都没了可能。
事实,不论是郎有情来妾有意,还是郎无意来妾有情,其中的诸多细节都伴着那段岁月的远去而淹没在历史的流沙中。我们唯一能知道的是,不论那个男人是否情根深种,这个女人一生的一腔痴情,从未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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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
要了解一个人,你就听他说的话。要了解一个作者,你就看他写的文字。在那个莺歌燕舞处处美人的秦淮河畔,马湘兰算不上绝色,她的魅力是抛开容颜之外,加持在心的才华和气质。她秉性明秀,能诗善画,尤擅兰竹,这也是她“湘兰”这个名字的由来。
读马湘兰的诗,从《赋得自君之初矣(二首)》的“自君之出矣,怕听侍儿歌”、“酒是消愁物,能消几个愁”,到《怆别》的“深闺无个事,终日望归船”,在感叹她出类拔萃的书香才气的同时,更多的是对这个落寞难言明敏痴情的女子的疼惜。
她的诗,带着无法散开的结,无法凝聚的怨,所有的支言片语都钝化成了一个词,“等待”。
从惊艳绝伦的二十四岁,她遇见了王稚登开始,到美人迟暮的五十七岁,整整三十三年,她一直都在等,等得岁月将她沉淀为她最喜欢的幽兰,暗自饮泣,暗自吐芳。
等,早已不再只是一种姿势,而是成了一种精神,一种融合在血液里的符号,那种符号像部落中传承几千年的图腾,被唤醒的那一瞬间,除了血脉的延续,还有精神的不朽。
很容易想象的一幅画卷。
细雨轻寒的暮春午后,庭院幽幽,落花遍地,一衣着华丽的女子,静静地站在屋檐下,望着满地衰败;
余热未散的正夏傍晚,虫鸣声声,蒲扇点点,一衣着华丽的女子,静静地坐在庭院间,听着哀婉绝唱;
寂静辽远的深秋入夜,枯叶残败,风来咋寒,一衣着华丽的女子,静静地倚在窗台边,看着明月高悬;
初阳斜射的浓冬清晨,薄雾依依,霜花莹莹,一衣着华丽的女子,静静地蹲在花坛边,护着转瞬不见。
春去秋来,暑来寒往,一年又一年,灯红酒绿下掩盖的无妄等待,繁华热闹后掩埋的无妄等待。她始终没有等来她的爱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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③
于是,她去了,去圆她梦一样的夙愿,去奔赴最后一场晚宴。在王稚登七十寿诞时,她抱病赶往姑苏,为他举办隆重的寿宴,为他吟唱新曲,朝歌夜弦,累月为欢。
在此之前,他们已十六年未见。后来,王稚登对于这一场歌舞升平这样描述:“四座填满,歌舞达旦。残脂剩粉,香溢锦帆,自夫差以来所未有。吴儿啧啧夸盛世,倾动一时”。
对于王稚登,看不清楚他对马湘兰是何种复杂的情感。古时文人最难懂,既流连于烟花酒巷,又自诩清高不染。
如果说王稚登对马湘兰无情,可在知道她逝世后,他作了十余首《马湘兰挽词歌》,对马湘兰的赞美、思念,以及对她逝世无法自拔的悲痛,首首令人伤怀,其中有一首更是这样写道:“到底因缘终未绝,他生还许嫁王昌”。
如果说王稚登对马湘兰有情,可他对她的深情不管不顾,置之不理三十余年,别说他不知道亦或是不懂她的感情?文人的心思最是细腻入微,毫厘之事,亦可轻易觉察,更别说这视旁人如无睹的爱?
所以这一切究竟是他文人的惺惺作态,还是他文人的假清高真轻贱。反正,对这样的一个男人,我是不抱一丝期望,因为后人总是习惯将才子佳人的故事美化,而这其中又失了多少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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④
就马湘兰是如何喜欢上王稚登这一说上,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法是:王稚登偶然来到幽兰馆,与马湘兰言谈之中,颇为投缘,深交之下,都叹相见太晚。于是王稚登经常进出幽兰馆,与马湘兰煮酒欢谈,相携赏兰,十分惬意。
另一种说法是:有一个贪官见马湘兰门前终日车水马龙,以为必有油水可榨,在敲诈了五百两银子后,继续威逼,却不知马湘兰出手大方,积蓄并不丰厚。面对此番事态,一向潇洒的马湘兰慌了手脚,一时惶惶竟觉得命不可保。就在这时,王稚登,一个以前的老友解救了她。于是,王稚登的形象,变得无比的高大,马湘兰越过感恩,抵达爱情。
相对于第一种说法,我与常人一样更倾向于第二种。英雄与美人,解救与报答,想想剧情都令人澎湃不已。尤其是像马湘兰这样的女人,见过太多的悲欢离合,深知世事的诡变无常,她的风情使她周围从不缺乏优秀的男人,我想不到除了英雄救美另一种让她爱上这样一个比自己大十三岁的落魄文人,并执着一生的可能。
最后,在这里我想要强调的一点是,马湘兰是一个性格好爽的人,为人大气,不拘小节,视金钱如粪土,拿的起并且放得下。这样的性格与她一辈子爱一人,等一人的寂寞惆怅一点也不冲突,因为,也只有这样不计得失的性子,才能成全如此奋不顾身不求回报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