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花散文《人生感悟ABC》

苦难

2018-07-18  本文已影响5人  否泰2018
苦难

如果对“苦难”的定义是打江山、十年文革、三年自然灾害这个等级的痛苦经历,那么对80后、90后甚至00后而言,应该很难有真正“苦难”的体验和回忆。他们所谓的“苦难”,大多是考场失败、情场失意、职场失利之类,与严格意义上的“苦难”相差甚远。我也是80后,但我的苦难回忆,有点与众不同,也算是那个时代遗赠我的一段宝贵经历。

大概1990年前后,我约莫七八岁,有一次在家看电视。我记得很清楚,电视机是日立牌的,通体橘红色,顶多12寸,黑白屏幕,头顶两根天线,频道不足十个,有几个频道充斥着无数“雪花”,看的时候要反复调整天线方位甚至人坐的位置才能看清画面。我当时就觉得很神奇,为什么人的方位对电视信号的模糊、清晰都有影响?等长大了疑惑犹存,却懒得去破解,可见惰性之足。电视看到一半,偶然间被遮住了一只眼,我直呼模糊,父母一惊,反复测试,基本确认视力存在问题。

为人父母的一定深有体会,当你发现自己孩子这不对那不好的时候,别提有多难受,恨不得这“不好不对”统统抽离孩子嫁接到爹妈身上,更何况是被称为“心灵窗口”的眼睛出问题时,可想而知当时我爹妈有多焦心。后来看遍舟山的大小医院,碍于当时岛城的医疗条件,医生都给我们指了条明路:去上海“汾阳医院”。“汾阳医院”其实就是复旦大学附属眼耳鼻喉科医院,因在徐汇汾阳路上老一辈都直呼“汾阳医院”,一直以来都是华东地区眼科权威所在。30年前一家三口的求医之路就此展开。

眼病需要多次复诊,因此我们定期往返舟沪。当时舟山到上海的唯一途径是渡轮,从鸭蛋山码头开到黄浦江畔,整整一天一夜,在船上睡一晚,第二天天一亮,已开进黄浦江。记得第一次看到黄浦江上的钢铁巨轮,对从小只看过小舢板等木船的我来说甚是震撼。渡轮也分三六九等,当时普遍工资低,父亲还是名普通工人,每次赴沪都买底层三等舱,伴着机器的轰鸣入睡。夏季实在受不了,模糊记得有几次在夹板上吹着海风数着星星过夜。

第一次赴沪,联系了我奶奶在上海的老友,也是一位老太太。老太太的女儿当年为躲避上山下乡,曾到舟山我爷爷奶奶家住了大半年,两老待她视如己出。老太太在上海独自一人住大房子,得知我们要去上海,就邀请我们寄宿到她家去。

老太太和她的家,给我童年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老太太很老,脸上沟渠纵横,在我印象里从来没有慈眉善目的元素;房子很大、很昏暗,似乎一天到晚不点灯,看东西永远看不太真切;猫极多,大猫小猫黑猫白猫花猫,到饭点就自动聚到一起;老太、黑屋、群猫,集结了恐怖电影的所有必要元素,给我幼小的心灵留下一大片挥之不去的阴影,我记得很大的时候,还经常梦到在一间阴森的房子里找东西,好不容易找到了,看上面的字又看不清,急出一身冷汗……

惊吓不算什么,苦难才刚刚开始。先是在大腿上睡觉。老太太在赫赫有名的“大世界”上班(具体做什么不清楚),每天凌晨才归,却从不肯把钥匙给我们,父母是老实人,寄人篱下又不会开口要。我们白天出门求医倒也罢了,晚上回来就只能坐在她家门口的石阶上干等,一等就是四五个小时。爹妈死扛着,幼小的我肯定扛不住,爹妈就并拢四条腿,每次我都在他们腿上熟睡。我不知道当我熟睡后爹妈对话些什么,但肯定充满辛酸。

然后是被鉴定为残疾。当时我被确诊为“弱视”,现在这眼疾似乎挺普遍,在当时却是闻所未闻,并且算是比较严重的病症。医生一边开出一系列矫正方案,什么戴矫正眼镜、强迫多用病眼视物、每天盯着一个矫正仪器看多长时间等等,一边安慰我们有多大概率能康复,最要命的是“好心好意”地跟我爹妈说:这个也属于先天残疾,可以给你们开个证明,再要一个娃。惹得我妈哭得稀里哗啦,并坚决婉拒了这个提议。长大后我还逗老妈,再要一个不挺好的?她说坚决不行,越是有问题越不能再要一个。

高潮是夜半惊魂。记得住了一段时间后,有一晚半夜父母突然把我叫起,父亲面有愠色,母亲满脸无奈,匆匆整理好行李抱起我就走。那晚我们最终是露宿街头还是找了个旅馆安置我已记不清了,但永远记得离开的原因是老太太“婉转”地告知我们,曾经有人寄宿在她家,结果偷了她家的东西之类,说白了就是随便找个理由下“逐客令”,可这“理由”编得着实有点伤人,在父母眼里无异于“侮辱”,就连夜“告辞”了。记得老太太的女儿送给我一件玩具,我很喜爱每天拿在手里,临走时老爸“恨屋及乌”对我说不要了,当时虽万分不舍但在父亲的愠怒之下还是听话地放弃了。之后都住在廉价旅馆,地下室、大通间、上下铺,跟素不相识、天南地北的人睡一起,阴冷潮湿的房间、酸臭霉腐的空气、极度嘈杂的环境,老鼠横行蟑螂飞奔,每每想起那段回忆,不禁感叹社会主义好,人民生活确实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唯一开心的经历是吃大冰砖,当时在舟山还没有这种雪糕冰砖,我想当时路见卖冰砖的小摊即使我眼力再不济,也一定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看到了难以抗拒的诱惑。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也不向爹妈讨,好像知道这在小岛看不到的冰砖有多金贵,而我们的囊中有多羞涩。估计是爹妈架不住我无比神往的小眼神,掏钱给我买了一个,我如获至宝,满心欢喜,并且打记事起第一次感到“感动”,究竟感动些什么也说不清,总觉得爹妈给我买这么一坨挺不容易。

不知哪位名人曾说过,苦难是人生最好的大学。苦难到底有什么神奇功效我不确定,但我可以肯定苦难能让人更早懂事,就像很多年后我妈常念叨的:你小时候真懂事,七八岁的人知道我们钱不多,到了锦江乐园总是远远看着别人玩,从来不说你也要玩……

2018.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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