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重呼吸
一
不知道以前是否听到过这个旋律,但在昨晚,它是如此明显,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然后,我猛然听到这个旋律:一轻一重的呼吸声,在静极了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一轻一重,一呼一吸,一轻一重,一呼一吸。
呼吸:生物体与外界进行气体交换的活动。
二
哦,真的受不了了,晚上失眠,白天又不停的咳嗽和犯困,我决定去看医生。
小护士一边照着镜子瞅也不瞅我一眼,一边说,拿点止咳药就好了,还来看医生干嘛....说实话,她那副表情是十分想让我把那镜子摔成十八半再把她放进热水里浇一浇的。
算了,不予女人计较。我头也不回的径直走进肺科室。
“医生,我要看病!”相当铁青的脸,相当愤怒的声音,唬的那戴着啤酒瓶底的医生冷汗涔涔。
“好...好”
或许是情绪太高的缘故吧,我的呼吸突然变的很艰难,猛的供氧不足,头晕眼花,一头栽到地上。
三
眼前模模糊糊的亮光,有人在走动。
哦,是那个不耐烦的小护士,更加一脸的不耐烦。
懒的理她,我又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大概是在安眠药的作用下,充足的睡眠后,感觉很好。
这次是那个戴着啤酒瓶底的医生,“请你到办公室来一下”。
我拖沓着不足跟着他,可能得缴费了。
“我们为你的肺部进行了全面的拍片检查,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情况,除了....除了左肺的上叶有类似于空洞和白斑之类的东西,形似一点炎症,问题不是很大,只是,你这类的空洞和白斑在医学上不太常见,希望你能定期来检查,防止它病变或扩散。”
可是,在我看来,那就像一条条....分散的....虫子,不停的蠕动。
“医生,您....你不觉得....那像....虫子吗?”
“虫子?”那医生使劲扶了扶眼镜,仔细看了下。
“呵呵,不要开玩笑了”。他冲着我说,“肺寄生虫不是这个样子的,你放心。”
“哦”,我心中莫名的感觉很难形容。
“还有....”,医生又开口说,我猛的转过身,“什么?!”
“你不用这么紧张,把这两天的费用交一下...”
“400”,护士横着眼睛冲着我得意的喊,声音不是很大,但足够震我一下的以及那身体很想让人情不自禁的铆她一顿。
“没钱交吗?打电话让家人来交啊”
“这点小钱怎么没有”,我也不甘示弱的从已经很薄了的钱包里掏出钱来交上。
“下次再来啊”,她一边给我收费单,一边笑靥如花。
大笔的开销让我觉得胸口一阵恶心,于是忿忿的在医院门口吐了口痰解恨,可是,没有发现里面还带着血......
四
那些模糊虫子的印象像魔魇一样笼罩着我的每一天,尽管医生说了那不是肺寄生虫的模样,但是那恶心的将头还是让人难以接受。
那呼吸的声音变的频繁,是不是钻进耳朵,我曾经怀疑那可能是鼻炎和耳朵产生幻听的结果,于是,我屏住了呼吸后,再深深的呼气,那个声音也停止后重重的呼声,竟然和我的呼吸....同一步调!就像一个跟踪者,你快行,他也快行,你慢行,他也亦步亦趋。在静了的时候,你会发现,那根本不是你脚步的回音,而是跟踪者的摩擦与心跳。
我想,我有点害怕。
五
后来,它完全影响了我的生活,越来越多的胸闷和气短,越来越清晰的呼吸旋律,在撰稿的时候,它猛然钻入你的耳膜,不停的跳啊跳,在采访的时候,它突然霸去了你的耳朵,让你听不到被采访者的回答,更甚者,在烹调的时候,它让你听不到水壶烧开的声音,眼睛猛然发现后,匆忙去关掉差点引爆的煤气。
它在谋害我!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使用让我疯狂的手段,神不知鬼不觉的让我死掉。
并且,它干的相当成功,一步一调,漂亮的很,所以,我被炒掉了,老板凶悍的像一头熊,怒吼着:我们不需要像你这样的烂记者!
烂记者?哦,形容的课真准确,一个快白虫子咬坏的烂记者,千疮百孔的!
于是,我摔门离开。
很愤怒,热血沸腾的大步走,处理楼口便是车水马龙的大街,它又来了,敲到好处,我猛的一阵胸闷,一头栽倒地上,在车辆差点碾碎我的头之前,传来了急刹车声。
六
缘分这个东西,就是难以解释。
我一睁眼就看到了那个令人讨厌的护士,相反的是,今天的态度格外的温柔。
“你,好点了吗?”态度好的很那接受。
“嗯,离死亡还有那么一段距离。”
“你的病情又加重了,”温柔的变本加厉,“脸上一点血色没有,惨白的跟纸一样。”
“胡说八道”
她拿过自己常照的那面镜子,我看见了自己的模样,让我发怵的模样,就像私人在水里泡了许久的苍白,泛着青色。
我,到底怎么了?
七
它繁殖了,无以计数的虫子布满了我的肺,医生向我展示了第二次拍的片子,两片肺叶毫无完整可言,被虫蛀的千疮百孔。密密麻麻的虫子,它让我感到自己是一个被侵略者,它们在我的肺上进行殖民和掠夺。
“你的病情以及严重恶化,所以,从现在起,必须留院治疗。”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到病房的,但是有种很清晰的感觉:我的生命已被另一种生命驾驭,我的身躯沦为了它的奴隶。
在以后的几天里,我不知道该想些什么,那些让人头痛的医药费吗?天天喝着和杀虫剂一个味道的药。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在外面乱走,你的身体吃不消!”护士一边输液一边责备我。
“太无聊啦”,我冲她做个鬼脸。
“哎呦,别介,笑的比死人还难看。”
八
我想,我是越来越衰弱了,稍微活动一下也会喘的很厉害,那紧随的呼吸声大到要捏碎我的肺,好像在抗议氧气不够。
呜,双重呼吸。
它绝对庞大,那一轻一重的呼吸声没有了间歇,以及覆盖了我所能听到的所有声音,它不再见证我生命体的存在,而像是死神拖沓的脚步....
输氧,大量的输氧。
此刻,我是醒着的,所以,我听得它贪婪的张着嘴,微笑着痛快的呼吸....然后,膨胀!
一个生命体套住另外一个生命体,一个生命体在明目张胆地偷噬另一个生命体的氧气以及存在的依据。
有些可怕,对吗?
大量的输氧虽能定住缺乏的压力,满足我身体的短暂舒适,但也满足了它膨胀的需求,所以,不停的输氧,不停的膨胀与繁殖!
九
这的确是个矛盾的问题,是我死还是它亡?亦或,只有我死,它才能亡。
“医生,让它和我一起死掉。”
“不,我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救你的,你一定要坚持到底。”
.......
是的,我想过无数次的自杀,我无数次的败倒在它的呼吸或者嘲笑之中,我无数的厌恶这种痛不欲生的生活,想要结束.....
可是,我还是乱七八糟的活着,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我体内的寄生虫,屈辱的活着。
十
小护士又给我抱来了一大摞杂志,用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后,微笑说,“这些书够给你解闷的啦”。
我突然发现她很美。
“谢谢你啦,大美人。”
“哦?我又变美了吗?”她又不可救药的拿出随身携带的镜子照了照,但又犯了戒似的马上收回,我知道,她怕我想到自己都脸。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问的毫无语态。
“.....”
“可怜我,对吗?”我突如其来的暴怒。
“哪儿的话。”她小声的说,随后她又提高分贝的冲我喊到:“想什么呐!像我这样一个美女照顾你关心你有什么问题啊,你少自我可怜加臭美了,懒得理你!”,她忿忿的走出去,又退回来说,“杂志看完了,我给你换新的啊”,一脸关切。
我冲她笑了笑,可是她没看见,是的,我宁愿她没有看见,否则,又是勉强的花容失色。
然后,我觉得自己刚才很蠢。
十一
一个人看风景,看一个人的风景。
医药的场地还算大,让病人们有足够的活动空间,但清一色的病号在乱七八糟的花园里也透露出一点的温馨,以及飘在阳光的笑容。
他们也是被侵蚀的生命,可是,他们比我坚强的多,他们还在用很大的耐心等待着回归健康鲜活。
一只黑猫闯进了我的视线,浑身亮泽如绸的黑在白天的底衬下显得很突兀。
它在望着我,黄绿色的眼睛怔怔的望着我,好像在召唤,又好像在诱惑....
“出来吧,出来吧,别禁锢在那里了,跟我出来吧”。
它的尾巴竖着,魅惑的眼睛一眨,便消失在花丛中。
“医生,病人不见了!”小护士急匆匆的冲进办公室大喊。
“什么?!”
十二
我在炙热的阳光底下头晕眼花,那不曾停歇的呼吸声费力的张大了嘴巴,拼命的压榨我仅存的一点氧气.....我坚持走着,越无力,越需要能量的补给,预算,我走进了一家自助餐馆,空调吹的很舒服。
人们微笑着挑选着自己喜欢的食物,我端着盘子走到色香味俱全的食物旁,深深的嗅了一下,腹中一阵搅动,似乎是刺激了肺中的恶魔,想要涌出来吃美食似的。
我勺了慢慢以汤匙盐,放进水杯,使劲晃了晃,然后猛灌了下去,桌上写着:自调盐水,补充您的流失。
盐水似乎压制了干呕的症状,就连那呼吸声也瞬间蒸发似的停止了,耳际一片清悠的音乐,我暗喜。
突然,体内翻江倒海似的搅动,然后,什么东西猛然的向上涌动,食道、口腔,“呜哇——”,什么东西出来了。
我定睛一看,是虫子!无数的小蠕虫,呈现半透明状,一拱一拱的,瞬间消失在食物里,然后,人们微笑着夹起混入了虫子的饭菜,慢慢的走后座位,毫不知情的吃掉,不!是毫不知情的被虫子侵略!
不!
身体又是一阵猛烈的搅动,又有一批虫子吐了出来,急速的爬进饭菜里,被人毫不知情的吃掉!
搅动还在继续,我仿佛看到一个黑色的永夜,一个虫子主宰的行尸走肉的世界...
不!
我疯狂的抓起桌子上的刀叉,向着我的肺部扎去,一下,两下,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