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你的青春说一声对不起，然后再见

对你的青春说一声对不起，然后再见

威尔吧里，郝梅一坐下来就先闷了一杯酒，我盯着她，她盯着空瓶子。

“王富杰死了，自杀”

我很惊愕，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陪她喝酒。

我知道她心里难受。

半响，郝梅说：“那时他真的很帅，很聪明，很阳光。”

王傅杰是郝梅的初恋情人。初二时，王傅杰是班长，郝梅是学习委员，两个人因为工作上的事一来二去就好上。刚开始他们是发展地下恋情的，可是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最终还是被发现，班主任叫了双方家长，那天下午他们在办公室整整呆了3个小时，据去办公室偷看的同学回报，只听见郝梅的哭声。那天之后，王傅杰就调班了。就在大家以为事情结束的时候，传来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他们俩私奔了。

当我们还在看偶像剧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演偶像剧了。各种猜测纷沓而至，其中流传最广的是，其实他们一直没分手，现在郝梅怀孕了，她父母要她把孩子打掉，他们不肯，所以就私奔。都是偶像剧的套路，可是原来他们也是按着这套路走的。那次见家长后他们的确没有分手，反而将地下恋进行的更加隐蔽了，在父母接送的情况下，他们还可以天天通信，放信的地方也是天天变。郝梅说那时他们绞尽脑汁想单独见一面，可是父母看的太严了， 根本没有机会。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三个多月，后来王傅杰的妈妈发现了郝梅写的信，直接找到郝梅家大骂了一顿，郝梅的父亲也把她狠狠地打了一顿，锁进房间里。

郝梅说：“第二天晚上，在我饿的头晕眼花时，隐约听见了王傅杰的声音。还以为自己快要死了，不过也不觉得害怕。可是后来发现这是真的，声音从窗户传来，我打开窗，看见他，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甚至都忘记了怕吵醒父母。他进来之后，捂住我的嘴巴，然后紧紧地把我抱住，他也哭了。王傅杰这次是特地来告诉我，他妈妈要他转学去他姑姑那边上学，在外省。听完这个消息，我哭的更厉害，气都换不来，觉得只要一放开他就会死掉。”

“我哭着重复，不要，不要~~。那时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偶像剧看多了，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词，私奔。像看到曙光一样，立马变得冷静下来，我们走吧。他说，去哪里？哪里都行，只要我们两个在一起就好了。他不说话，我望着他，哭着恳求他，带我走吧，我在这里没法活下去了。后来王傅杰答应带我走，我们从家里偷点钱，明晚2点他会来接我。他走的时候，还特地嘱咐我，要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走。你说，要是我当初没有脑抽风，说出那两个字，或者他没有答应，那样现在又会是怎么样。“郝梅像是在问我，但是她知道我不知道。

“你知道吗？我坚信我们一定会幸福的，只要是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什么困难都可以克服的。我们从家里逃出来的时候，身上带着3103块，对于我们来说，这是一笔巨款啊！我们平常的伙食费一个月只要60块。按照这样算，这笔钱够我们花半年了。其实我们当时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来到车站后，王傅杰看见那部车人少，就拉着我上车，他说，人少的地方被发现的机会也少。等上车之后，我们才知道终点站是湛江，一个我没有听过的城市，那时我紧张的要命，妈妈已经发现了吗？我们会被找到吗？。当我下车那刻，我才感到安全一些，深深吸了一口气，发现空气是甜的，他当时拉着我的手，全都是汗。从未有的幸福，你知道吗？”郝梅抬起头来望了我一眼，然后又低下头，昏暗的灯光看不出她到底哭了没有，她喝完了桌子上最后一瓶酒，又点了一打。

“其实我当时很想抱他，可是有不好意思。我看出他也很兴奋，他脸上重现我们刚认识的笑容。对当时只有16岁的我来说，湛江算是一个很精彩的城市了，有我在电视上看到的汽车，餐厅还有高楼。我真的相信这是我们的归宿。下车的时候已经4点多了，顾不上吃饭，我们就开始找房子了。可是根本不知道怎么找，也不敢问人。后来想到可能在一些胡同里有贴这些小广告。果然在一条胡同找到了，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租房子要那么贵啊，我们挑了一间最便宜的，700块。当时没有手机，也不知道怎么打电话，后来还是决定问人，我们商量好，我去问人，他拿着钱在后面看着。后来在好心人的帮助下，我们找到了那间700块的房子。在一条更偏僻的胡同里，一房一厅一厨卫，里面还算明亮。当时那个房东审视了我们好一阵，我很紧张，紧紧握住王傅杰的手，不过还好他什么都没问。租好房子之后，王傅杰出去买饭吃。我坐在房子里，很紧张，不知道家里会怎么样？妈妈会不会发疯一样的找我？是不是全村的人都知道我跟人走了？不久，他就回来，看到他觉得世界都是平静的，没有紧张，没有害怕。我还记得当时吃的手撕鸡饭，那是我第一次吃，吃着吃着，我就哭了。王傅杰过来抱住我，他说，他会对我很好的。第二天他带我出去玩，我们吃了很多没吃过的东西，去了游乐园，坐了过山车，拍了照片，我们可以拖着手在人群中，大声谈笑。那时真的很开心，是真的很开心，就像实现了愿望一样。晚上，我们举行了婚礼，穿上最好看的衣服，我们喝交杯酒，当时买的是啤酒，买的时候我说不会喝酒，他说结婚都是要喝交杯酒的。拜了天地。现在回想起来我一直都是叫他班长，后来关系不好了叫王傅杰，从来没叫过老公。没有人祝福的婚礼，我还是觉得很甜蜜，以后可以天天在一起。这不是一直所期待的事情吗？终于实现了。就在那天晚上，我们发生了关系。”

“其实刚开始我们很开心的，天天出去玩，晚上回来做爱。可是过了1个多月后，我们就没剩多少钱了，决定开始工作。从这个时候开始，才发现生活原来没有风花雪月这么一说。因为我们都没有身份证，所以都找不到正式的工作。最后他到工地上工作，我则留在一家餐厅里洗碗，工作有多辛苦想想都知道。做出这样的妥协，只因我们一分钱都不剩，两个人在房子里饿了三天，要是再不去工作，不用等被房东扫地出门，就先饿死了。刚开始每天回来，虽然很累，但是只要看到对方就会很开心，我们会分享一天中遇到的好玩的事，我们会去海边散步，会留下大把的时间做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我们开始越来越少话了，晚上就在不停地做爱，做爱时也不说话。后来我们开始吵架了，吵架的理由很多，琐碎的连自己都忘了，有时候可以因为他把垃圾丢出来了，我们都可以大吵一场。刚开始，我会大哭，然后他会过来安慰我。后来，我哭，他摔门走，再后来，我也不哭了。大概出来半年后，我发现自己怀孕了，第一反应是怎么办啊？完全没有初为人母的兴奋。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他时，他却很高兴，并向我保证，以后不跟我吵架了，一定会像以前那样对我好的。当时听到他这么跟我说，我哭的快不行了，这几个月来的委屈，全都融入我的泪水中流出来。我当时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由于刚开始怀孕时，呕吐很厉害，所以工作也没了，后来我就留在家里养胎。我知道他压力很大，所以我在家里会领一些手工回来补贴家用，准时做好饭菜等他回来，把家里打扫的干干净净。可是他当爸爸那股劲维持不到一个星期，就开始恢复原样，他会嫌弃我做菜不好吃，他依然会喝醉酒回来，噢，对了，当他去工地工作之后，就学会喝酒了，总是喝醉了才回来。我又开始跟他大吵，我用打掉孩子去威胁他，刚开始他说他会改。后来，他甚至不回来了， 我也不会说打掉孩子了，自从感觉到他动了之后，我第一次有了做妈妈的兴奋，很神奇，我的肚子里有一个新的生命，与我有关。那时，他便是我支持下去唯一的动力。我也想过回家，可是一想到大家不知道会用什么样的眼光看我，一想到妈妈肯定容不下这个孩子的，就没有勇气拨通电话了。“郝梅又喝完了一杯酒，她哭了，声音是震颤的，谁也不知道她当时到底有多绝望。

”在怀孕后期，王傅杰基本都不回来了。但是他依然会给我钱。对我来说，这已经够了，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一年之后，我们竟然情谊无存。“

“生小孩那天，是我自己去的医院，午睡的时候，突然感觉肚子很痛，我也不慌张，拿起早就收拾好的东西，就去街上叫了一辆计程车去医院了。那时我18岁不到，不知道自己怎么可以那么冷静。“

“我不敢去大医院，第一我没有身份证， 第二我没钱。所以早两个月，我就物色好一家私人诊所。我很清楚记得当时医院跟我的对话。医生问我，多少岁？我说18；家人呢？没有。他说你们这些小姑娘啊。然后继续问我其他问题，估计他见过很多想我这样的人了。生小孩真的很痛，很痛，是那种肉在撕裂的痛，可是很奇怪，我竟然还能想到我的妈妈，我那时满脑子都是妈妈。听到孩子的哭声，我也哭了，不是高兴，而是为他悲惨的命运，你没有一个好的爸爸妈妈。“

“我带着小孩回到出租房时，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孩子已经出生了。他会高兴吗？他会在意吗？但是后来我不得不去找他，因为房东来要房租，他拍着门，大声说，快点交房租，不然赶紧给我滚蛋。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最后我求他给我三天时间。他气冲冲地说，当初看你们两个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没钱交房租了还生什么孩子。我进去之后，抱着孩子哭了好久好久。第二天，我去找他，只是去碰运气的，因为这个地方是大半年前他告诉我的。就在这时，我才知道， 原来他做小混混去了，已经有几个月了。我对他的一切竟然如此不知。那天太阳很大，我坐在公园里，孩子在我背上哭的很凶，可是我没有发现。脑子里一片空白了，接下来该怎么办。直到一个球滚到我面前，我抬头看到一个小男孩满脸通红地跑过来，他妈妈伏着身子喊着加油，爸爸看着他在笑。这才是幸福家庭应有的模样，而我做不到。这时才听见儿子的哭声。我把他抱在怀里，在这一刻，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回家去。”

“在一家小卖部拨通了家里的电话，接电话的是妈妈，她说，喂。我的眼泪就出来了，她说，谁啊，说话。我捂住嘴巴。妈妈说，小妹。我才放开了哭声，叫了声妈。然后妈妈大声哭起来了。我对不起妈妈，让她伤心了，一直到现在，我都不敢问她，我走了之后家里发生了什么。”

“第二天，爸妈就来接我了。 妈妈看到我后，抱着我哭了，不停的骂我死丫头，后来，听到小孩的哭声，妈妈放开了我，去抱起他。她什么也没问。这时，爸爸说，走吧。就像来的时候一样，带走的也只有几件衣服。爸爸帮我给了房租，房东数了一下钱就走了，他依旧什么都没说。在车上，我抱着孩子，妈妈坐在我旁边，爸爸坐在前面。妈妈问我，这一年你到底都是怎么过的？还没等我回答，爸爸就严肃的说，回家再说。一路上，我们都没讲话。“

“回到家不到一个小时，王傅杰的亲人就过来了，他爸妈还有舅舅。他妈妈一开口就大骂我，臭婊子，想冲着我打，爸爸抓住她的手，说，你要是敢动她一下，我保证跟你干到底。然后他爸爸也上前来。幸好王傅杰的舅舅拦住了，不然那天肯定有人流血。“郝梅无奈的笑了一下，又喝了一口酒 。

“然后我们坐下来谈，我说我们去了湛江，有了一个孩子，现在我也不知道王傅杰去哪里了，听说他当小混混了。原来这一年多发生的事用一句话就讲完了，当初以为轰轰烈烈的爱情，也不过如此。 “

“他妈妈又开始发飙了，不知道小杰在哪里？不是被你拐跑的吗？他舅舅拉住了她，然后问了我几个问题。我都如实回答了。说真的，我很感谢他，要不是他，我真不知道那天会发生什么。同时也很感谢他给了我尊重。”

“在他们准备想走的时候，爸爸说，这孩子怎么办？他妈妈说，这个野孩子我们是不会要。我看到爸爸暴起青筋。他舅舅说，等我们回去商量一下。爸爸说，不用商量了，这孩子你现在不要，以后别想再抱走，我把他丢了、卖了，都跟你们王家没关。他妈妈气冲冲的走了。”

“后来，孩子送人了，我很不舍得，可是那又怎么样？这是对他、对我最好的选择。我就回去读书了，我知道很多人议论我，但是已经不在乎了。“郝梅不知不觉已经喝了一桌子的酒。这件事在她心里憋太久了，我知道她觉得对王傅杰有愧，她觉得对孩子有愧。

至于王傅杰，从初中同学那里断断续续听到，一些消息。听说后来他家人找到了他，回来之后，他不愿意上学了，出去工作后不久又当起小混混，前两年因为偷东西坐牢了。出来后，又继续偷东西，在一次偷东西时被人打断了双腿。后来就一直躺在家里。他是割脉自杀的，等他家里人发现时整个枕头都已经染红了。

在这满目疮痍的青春里，他们都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但愿逝者安息，生者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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