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我們有夢

那時我們有夢

晚上，在写摄影家肖全的文章里再次读到北岛的这首《波兰来客》：“那时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

喜欢，尤其是“如今深夜饮酒”这几行。是到了人生的某个年纪某个路口，你才能读懂诗句中的无奈与忧伤。这半生何尝不似梦，半生已过，中年人的境遇大抵相似，多数人活着，却是战战兢兢，仿佛只是为了生存，已经历尽千辛万苦一般。更不要说还有梦或远方，那就有更多的挣扎和苦痛。几乎很少遇到一个真正快乐的人，更是鲜有平和安静的灵魂。

那时我们有梦，你会想起什么时候。我想到我二十岁的时候在海边小镇，长发飘飘，长裙摇曳，身边有一群好朋友，相约看电影吃饭聊天，听歌K歌打扑克散步。那时我们都正年轻，还未成家，心里满满的都是对未来的憧憬。像一张勇敢的帆正要出发，风让它敢于冒险。我会遇见谁，过着怎样的人生？我会到哪里，将有怎样的际遇？后来的人生其实和想象的差不多，在小镇，和一个喜欢的人有一个小小的家，养一个孩子，种一盆花，恬淡自然。光阴易逝，却也留痕。当额前添了一条纹路，当头上新增几丝白发，当眼睛里慢慢蒙上了灰，当心中的灯一点点黯哑下去，在岁月深处，在时间的的罅隙里，你也渐渐明白：你奋力追寻的，也许恰恰是你失去的最珍贵的东西。梦破碎的声音，是你发觉很多东西在慢慢消逝不见的感觉，是你意识到在那些流逝里有你回不去的记忆和此生不再相遇的那些美好，是你认清了现实不得不一次次直面破碎的声音，是你以为自己足够勇敢的时候竟还是悲伤得不能自己。

也许是在某个傍晚，街灯次第亮起的街头，你站在熟悉的地方排队等待，只为买一份海蛎饼或者芋头卷；也许是你再次走进中宪第古厝，赫然见墙上贴着的名字竟是少年时的同窗；也许是夜里爬到山上看那一片海，风吹乱你的发丝，眼前是三十几年来熟悉又陌生的大海，山坡下是我的母校……就在那一个个瞬间里，我依稀记得曾经的自己怎样一路颠沛流离而来，是冥冥中注定的命运使然，还是机缘巧合，我们来到这里，此时此刻，与自己握手言和。有风，有月，有万丈红尘。

泰戈尔《飞鸟集》中这样写道：“让我设想，/在群星之中，/有一颗星是指导着我的生命通过不可知的黑暗的。”

即使是这样，我仍相信自己是幸福的。身边的这个人，亲爱的小孩，依然惦念自己的父亲母亲，多年来陪伴自己的挚友，正如李银河所言——“所谓爱，就是感恩，感谢命运安排你认识了这个人，感谢他的存在本身。 ”人生也许像是波澜壮阔的画卷，但我们依然要在细微处过着一个个或平淡或颓丧的小日子。读书写作，也是任性而为，恣意而至。想想，有文字不离不弃的陪伴，如此简单而美好。于是在漫天风沙中，你似乎找到了坚持下去的理由和勇气。你知道，你有一颗星，它或许不闪耀却发出光芒。

己亥年年末，冬至很暖。闽南的冬天总是姗姗来迟，而春天却已在路上了。是的，那时我们有梦，即使后来听多了梦破碎的声音，我还是想说：我们仍然有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