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妙故事09丨小美人鱼
“很久很久以前，天的尽头,有一片深蓝色的海水，海水那么蓝，像最美丽的矢车菊花瓣……最年幼的小美人鱼非常向往海上的世界。雅斯曼，你在认真听吗？”
“是的我在，汉斯，我喜欢你的故事。”
“你喜欢小美人鱼吗？”
“喜欢，可是我更喜欢你。”雅斯曼望着汉斯，开心的笑了起来。
“我困了，晚安，汉斯，明天继续给我说小美人鱼的故事吧！”
“好的，晚安，雅斯曼。”
汉斯说完，起身离开雅斯曼的床边，走到门前，又回身看了雅斯曼一眼，雅斯曼头靠着洁白的枕头，似乎就快要陷入熟睡。他微笑，指尖还留着雅斯曼头发上的香味，那是一种她独有的，类似于海风一样的味道，清新、悠远，他在这样的香气中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间。
过了一会儿，雅斯曼睁开了眼睛。
在黑暗中听了片刻，确信汉斯已经睡下，她轻轻起身，摸索着走进洗手间。
月光此时正穿过洗手间的窗户照进来，照的这一小片天地都有了朦胧的色泽，白天她让汉斯从海边拎回的一桶海水还放在墙边，她告诉汉斯，她要用海水洗澡，汉斯认为她是在调皮，但也照做了。
现在，雅斯曼将手指伸进桶里，指尖触碰到海水的时候，她轻呼一口气，全身以一种优美的姿势放松与舒展开来。海水是那么凉，同时又是那么柔滑，在她的指缝间穿梭，像无数尾灵动的鱼。
接着，她双手都伸了进去，掬起一捧海水，海水盛着月色，在她的手心里泛起微光，仿佛是一小片缀满了繁星的天空。
雅斯曼将海水慢慢淋上自己的腿，“唉……”她舒慰地叹了口气，在她的腿上维持了一整个白天的灼痛，终于被海水浇熄了。
她忍不住要摆动自己的双腿，从膝盖到脚尖并拢，有节奏的前后摆动。窗外的月被一些云层遮住，光线暗了下来，雅斯曼看着自己的腿，那双一直让汉斯赞叹的，细腻修长的腿，现在在海水的润泽下更加迷人，也更加柔软。
她再淋一捧海水在腿上，她腿上的皮肤开始发光，起初只有一小片，随着一捧又一捧的海水，银色的光片越来越密，直到覆盖住她的整双腿，即使没有月光的照射，此刻她的腿也闪烁出一片银色的光，如同嵌上了无数颗碎钻，在黑夜里熠熠生辉。
光亮最明时，雅斯曼的腿，变成了一条鱼尾。
在北欧潮湿冰冷的海岸边，人们总爱说起美人鱼的传说。
她们生活在最遥远的海域，在天与海相连的地方，在日出第一道阳光照射到的地方，在深夜里最亮的星星要落下的地方。
偶尔有远行的船只经过这片海，美人鱼们会手拉手着浮出海面，尤其是在风暴来临之前，她们一起唱歌，歌声也是人类没有办法想象出的动听，那些玲珑的歌声线条裹在湿润的海风里，裹在如银色鱼群般的茸茸雨丝里，慢慢传进水手们的耳中。
可当水手们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时，却只有一片深寂的海水，和水面上泛着薄纱一样朦胧的雾气。于是美人鱼的传说便如这薄雾一样，神秘，并且似有似无。
雅斯曼，就是传说里的美人鱼。
她有着浓密微卷的长发，双眼像注满了深蓝色的海水，小巧的鼻子下面，嘴唇像玫瑰花瓣一样温润细腻。她的皮肤白如月光，而她那条美丽的鱼尾，没有一只人鱼的鱼尾像她的那样精致，并且波光粼粼。
雅斯曼对海水之上的世界有些不同于她的族人的狂热，她并不觉得蔚蓝的海水和绚丽的珊瑚有多美。相反，她沉迷于那些深绿色的大地，威严的远航船只，船只上皮肤黝黑且光滑的人类，以及他们带来的，迷人的人类气息。
那是种不同于人鱼的气息，充满了橙黄色的阳光，还有被阳光照射后更加浓烈的汗水味道，干燥，而温暖。
可是她必须等到15岁才会被获准离开海洋上岸玩耍，尽管离她15岁的生日还有两个月，她却早已迫不及待。
海妖塞壬看出了雅思曼对于陆地和人类的热情，她偷偷给了她一瓶药水。
“亲爱的雅斯曼，喝下它，你的鱼尾便会分开，变成和人类一样的双腿，虽然这会让你有火烧一样的疼痛，可当你有了人鱼的美貌和人类的双腿，任何男人都会为你着迷。”
“去吧，雅斯曼，喝下它，你就可以去找你最爱的人了。”
雅斯曼目光迷离，她必须承认，塞壬的药水对她的诱惑力太大了，“可是，我并不知道我爱谁啊！”
“哈……”塞壬的笑声尖细税利，她掏出一面镜子，镜面对准雅斯曼，“他将是你爱上的人，你喝下我的药水，我送你去见他。”
镜中的年轻男士，棕色卷发，眼睛是黑色的，如黑耀石一般深邃，鼻梁高耸挺拔，瘦削的下巴轮廓清晰。
他正坐在桌前写字，眼神专注。
雅斯曼看着他，突然觉得心里有一颗珍珠滚落，一点一点敲打着她的心。她在那个瞬间，相信了塞壬的话。
他确实是她要爱上的人。
于是她喝下了那瓶药水，在撕裂的痛苦中失去意识，醒来，已经躺在近海岸边。
她猛地坐起，惊异地摸着自己的双腿，然后看到曾出现在镜中的那个男人，正坐在她的身边。
“你好，我叫汉斯，你在这里睡了很久，我很担心你。”
他笑着，目光和头顶的日光一样炽热浓烈。
他是个贫穷却努力的剧作家，在数月前来到这里，每天写大量的字。没有灵感的时候，他焦躁的睡不着，白天夜晚都是如此，有时他也会在海边长久的散步，听潮水涨了，又退去。
直到这一天的退潮后，他看见海水里慢慢浮现雅思曼昏睡的身影。
他终于在自己一无所有的人生里，找到了如此丰盛的爱。
“雅斯曼，我想我要送给你一份礼物。”
隔日清晨，汉斯来敲响雅斯曼的门。
此时雅斯曼的鱼尾正在朝霞中与月光一起慢慢隐去，她起身走出房间。
“雅斯曼我的女神，快来，快来看我的礼物。”汉斯从口袋里掏出一枚乳白色的项链吊坠。
“这是我用鱼骨做的，磨了一个月，每天夜里在你睡着后偷偷地磨，你不是喜欢小美人鱼的故事吗？我把鱼骨打磨成了小美人鱼的样子。天知道啊，为了拥有一块合适的、颜色漂亮的鱼骨，我找了多久！”
汉斯的眼里闪烁着明亮的光芒，他苍白的皮肤因为兴奋而微微泛红，不等雅斯曼说话，他立刻将这枚鱼骨项链戴在了她的脖子上。
温润的鱼骨，将雅斯曼结白颀长的脖颈点缀的更加美丽。“哦！汉斯！” 雅斯曼终于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她低头看着这枚项链，全身开始颤抖，一种无法表达的恐惧从她的心底涌出。
她无法想象，在她每个悄悄用海水淋湿自己的深夜里，就在隔壁的房间，她爱的人，正在用刻刀雕刻骨头。
是，鱼的骨头。
她抬起头，美丽的眼睛里都是泪水。淡蓝色的，人鱼的眼泪。
悲伤、无助、破碎、恐惧。
她想把项链摘下来，却发现鱼骨牢牢吸住了她的皮肤，这块被雕刻成人鱼模样的鱼骨，栩栩如生，眼睛正深深凝望着自己。
几乎是同时的，雅斯曼闻到一股浓烈的鱼腥味从她的身上传来，非常浓烈，浓烈到汉斯都不由得抽了一下鼻子，嘟囔着：“今天的海风里好像有很重的鱼腥味。”
“不过话说回来，雅斯曼你喜欢这个礼物吗？”
雅斯曼看着汉斯，满脸惶恐。
她用微弱的声音说：“汉斯，快去给我打满一桶海水好吗？要满满的一桶。”
海风曾经带来过塞壬的讯息，如果雅斯曼不能给汉斯完整的爱，那么她的灵魂便要交给塞壬。
这是喝下药水的代价。
变成人类以后，雅斯曼每走一步都像刀割一样，疼到快要窒息。
但每当她跟在汉斯身后，看到屋外的灿烂骄阳，看到远方的无尽海水，看到她面前的优雅身影，那身影如遥远海岛上的一块岩石，如天边偶尔飞过的一只海鸥，安宁美好。
每当她看到这些，突然又变得无所畏惧。
她想汉斯真是她见过的人类里面，最需要陪伴的一个人，所以她坚信自己终究会得到汉斯最完整的爱。
可是现在，雅斯曼坐在洗手间的地上，一遍又一遍用海水擦拭着自己的身体，那种浓烈的鱼腥味始终不能消散，哪怕是一丁点儿。
于是她更用力地擦，双腿的皮肤在雅斯曼用力地擦拭下开始破碎，鲜红的血迹渗出来。
“亲爱的你还好吗？”汉斯在门外轻声问她。
“哦，我很好，我只是突然有些累，想再睡一觉。”
雅斯曼声音发涩，她那双洁白的双腿，此刻已经斑驳一片，鱼腥味却越来越浓。
“我要为此付出代价了吗？”她喃喃地问自己。
“不，这是因为你对汉斯的爱里，开始有了恐惧。”海风又顺着窗户的缝隙吹进来，带来了塞壬的话。
“有了恐惧的爱，就不是完整的爱了。”
“雅斯曼，如果你想挽回一切，办法只有一个……汉斯的血，你把他的灵魂给我，你……”
海风渐渐平息，连着塞壬的话也断断续续……
雅斯曼看着自己破碎的鱼尾，鱼腥味已经弥漫了整个房间，她感觉到了绝望。
她在这样的绝望中安静地等待夜晚来临。
当第一束月光洒下的时候，雅斯曼打开窗户，这座靠海的简陋屋子，窗外是高高的海崖，崖下黑色的海水一浪又一浪地翻腾。
雅斯曼伏在窗边，天空下起了雨，落在海面上形成细小的水花，她似乎听到远方传来了歌声，像是她的姐姐们在呼唤她，悠远、哀伤。她们把思念带来给她，把不舍带来给她。
“雅斯曼，我们最小的妹妹，你快去找汉斯的血呀！有了他的血，你就可以拯救自己的灵魂了。”
雨水落在雅斯曼的脸上，连同潮湿冰冷的海风一起，她知道，她的姐姐们为她流下了珍珠一样的泪。
她的皮肤破碎的双腿终于又变成了鱼尾，却是没有了鳞片。
没有鳞片的鱼尾，再也不能游动了。
汉斯，我是雅斯曼，是你不知道的，一条小美人鱼。
因为爱你，我穿过遥远的海洋，穿过我15岁的生命，来抵达你的世界。
可是现在，我想我必须要离开你了，如果必须要用你的血来拯救我自己，不如让我在海底永远的睡去。
汉斯再一次轻轻地敲门，雅斯曼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他在的方向，她知道下一秒他就会进来。
她饱含深情的眼睛里落下一滴泪，纵深跳了下去。
久违的，无尽的海水又一次包裹住她，温柔的像祖母的手，慢慢抚上她的皮肤。
她似乎看到汉斯惊慌的身影，踉跄向她跑来，她又想起汉斯和她说过--
“我要写一篇小美人鱼的故事，让所有人都记得她的爱情。”
那么汉斯，开始写吧，来写我的故事吧，来写深绿色的海藻，发光的珊瑚，和一整片蔚蓝色的大海。
汉斯，我是雅斯曼，小美人鱼。
来写我的，小美人鱼的爱吧！
汉斯·克里斯汀·安徒生。
【无数个奇妙小故事】连载中。
每一个小故事，都给你一个奇妙的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