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水微澜 (3)
第三章 委屈
办公桌上的信纸略微泛黄,信封撇在一边,隐约可见信封右下角工整的写着两个字:举报。
王总翘着嘴角,怎么看都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看吧,这是办公室收到的举报你的匿名信。”
挪用公款,克扣工资,生活作风糜乱!
信洋洋洒洒的写了三页纸。
苗东端着信,满腹狐疑和惊诧地看了一遍又一遍,生怕漏掉一个字。屋子里安静的让嘀嗒嘀嗒的钟表指针声显得格外刺耳。
苗东的眼神时而空洞,时而锐利,血液肆意的奔流,委屈和愤怒的情绪使身体开始颤抖……
“醒醒,醒醒,下班啦!”苗东猛然间被人推醒,努力睁开睡意朦胧的双眼,才意识到刚才那一幕是在梦境里,或者说是梦回到记忆的碎片中。
把自己份内的活儿干完,到点下班以前,在车间的休息室补个小觉,是苗东的小特权,也是结交刘烈的好处之一。
下班的时间。工人们在水房简单的冲了个凉水澡,换上干净的衣服,拖着疲惫不堪的脚步,四散而去。
苗东艰难的从车间休息室的椅子上坐起,活动了一下麻木酸痛的脖子和老腰板,怔怔的发了会儿呆,想着刚才的梦境,露出苦涩的笑。
朝霞东来,夜幕西去。
第一班的公交车上人并不多,各自懒散懈怠,目光呆滞。这些劳碌一生的普罗大众,对生活没有一丝奢望,每一天的清晨对于他们来说,只是在重复昨天做过的事。
苗东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一个不起眼的位置。旁边的大姐可能昨晚没睡好,依偎在车窗旁,又入梦乡。
同样的回忆,同样的梦,最近总是在苗东的脑海中重复闪现,也许是压力太大,心太累,也许是压抑的太久。三年的光阴俨然,越想忘记反而越清晰。
很多事,不是解释不清,而是听的人不愿去相信。
三年前,因为一封无法被证实内容真假的匿名信,苗东被撤掉了科长职务,他四处奔波找关系,不断的作出解释,试图证明清白,但最终一切都是徒劳。
工作上的失意并没有打垮他,没想到婚姻在这个时候也亮起了红灯,给了他致命一击。
离婚后,女儿和前妻远离了他,曾经一度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有。
渐渐的,苗东沉寂下来,不再挣扎,不再反抗。谁也猜不透他的心思,也没人愿意去猜,更没人愿意接近他。就这样,昔日一个风光无限,前途无量,甚至有点张狂的人,变得忧郁,自闭。酒成为他最推心置腹的亲人。
门上贴了张纸,小区物业催费的单子。苗东皱了皱眉,顺手撕了下来。
办离婚的时候,苗东为了不让孩子受到影响,能有个稳定的生活,把八十多平的房子和大部分财产给了前妻。苗东没有搬到父母家同住,不想让老人每天看到他那不堪的样子。
现在住的房子是个小公寓,房款不太贵。苗东跟老同学贾岳山借了钱,交齐了首付,贷款办下来,每个月还有一千多的本息要还。
钱呐!苗东深深叹了口气。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好汉架不住囊中羞涩。
钱不是万能的,没钱是万万不能的!
苗东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桌子上的物业催费单上,他眼下最上火的事,是女儿前几天发来的短信:
“爸,过几个月就要中考了,我想找补习老师帮我补补课,学费要每个月五千多元,我妈说了,你和她均摊这笔费用!你看看什么时候把钱给我?”
厂子的经营效益并不好,苗东每个月的收入也就三千多一点,除去还房贷和生活所需,基本上没有剩余的钱。
自打工作和婚姻发生变故以后,面对经济上的困境,苗东也不是没有尝试改变过。他利用业余时间和朋友学着批发服装,跑过黑车载客,还在烧烤店帮过厨,后来干脆卖了爱车去炒股票。
也许他天生不是做生意的料,也许是上天弄人,服装生意血本无归,跑黑车被抓罚了款,股票更是一路熊市,完全套牢。
所有的经历,所有的困苦,所有的迷茫孤独,苗东都独自承受,没向年迈的父母吐露半个字。老人已经七十多岁,不能再经受任何风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