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期(三)

2018-11-19  本文已影响0人  赵良泽

这几天,澎湃的心已平静下来,再没有什么不自然,大抵已适应了吧。

放学后,同学们如常匆匆离开,好像不赶快走就会被倒塌的教室压到。澎湃没有走,继续在写东西。小敏经过时问他:“还不走?”

小敏居然主动跟他说话!澎湃非常开心,微笑道:“未。”

晚修时,澎湃是最早到的几个之一。小敏来到教室时又主动跟他打招呼:“这么早啊?”笑得像天使一样甜美。

澎湃幸福地报以微笑,心里又甜津津的。这是小敏开学以来第一次这么主动,这么亲切。大约是调了座位之故吧。

昨天晚上所有同学都调了位置。很倒霉,澎湃要跟那个逃学威龙国权同桌。他当然愤愤不平,但又无可奈何,谁叫他是双非学生。

调了位置之后,他跟新同桌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咱们真是有缘!”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上个学期放假回来开会时,他跟国权同车;而且国权一直都跟老乡锦华、荣新在一起;再加上高二时,他还想打好朋友美萍的主意!他曾经在澎湃以及众人面前跟美萍拥抱!气得澎湃火冒三丈。当晚澎湃便叫锦华和“大佬”款的荣就警告国权不要再碰她。

严格来说那不是叫有缘,而是冤家路窄,班主任也够关照了。澎湃对他恨之入骨。上学期放假前他已请求过班主任,希望不要把他调到坏同学里,而且已得到同意。但现在不仅没有远离坏学生,而且还要跟几乎最坏的那个同桌。他被调到第二排,小敏的原位。而小敏则退到第五排——澎湃的正后面。也好,起码有机会让小敏注意他。不过他很担心小敏,因为她后面有一群豺狼!他想问班主任,如果将一只小兔放在狼穴里会有什么后果?但他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那个班主任本身就是豺狼,还是听天由命吧。

尽管小敏肯主动跟他说话,但他还是时刻警惕自己:切勿胡思乱想。

虽然现在沦落到高职班里,但澎湃最尊敬的老师——语文老师——级长——这学期开始上任的政教处副主任,仍然一如既往地对待他。他由是感动。

刚开学的第一堂课,语文老师便鼓励那些双非学生,要好好把握最后的时光,努力学点东西,为将来投身社会做好准备。每堂课他都不时留意澎湃,做练习卷时还特意看看他做得怎样,且对他的同桌说,他很厉害很出色。有时讲课期间也说一些调节课堂气氛的闲话,其中含有暗示澎湃的成分。譬如他说他以前也像我们有些同学(澎湃知道他说的是他)那样一直都沉默寡言,很少跟别人说话,但是后来当了老师便改变了。他认为沉默的人思考问题很有深度。

开学第四天的那节语文课,做练习时,澎湃由于什么书也没有,只看他带来的那本《菜根谭》。语文老师经过时,他故意合上书,让老师看见那醒目的书名。老师停下脚步,和蔼可亲的微笑,指着书名说:“这个是好东西啊!”

澎湃抬起头,笑道:“是啊,必读之书呢。”

“学到什么跟我讲一下吧。”老师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就像老朋友一样亲切,满脸春风,然后回到讲台。

虽然澎湃不听讲课,桌面上什么也没有,上课只看他自己的书,但语文老师从不责怪他,反而不断地给予鼓励和支持,跟班主任(英语老师)恰恰相反。班主任从这学期开始,彻底放弃了他。不管他,也不理他。任他在堂上爱干啥就干啥,置之不理,就好像从来就没有教过他。

从星期四开始,澎湃便专修《菜根谭》。他还将编译者唐汉的评语抄录下来。他愈读愈觉有味,愈读愈认真。他不仅佩服洪应明的奇才与妙笔,更佩服唐汉的编译和评语。他边摘录边思索,无论在堂上还是课间,都沉沉迷迷,如痴如醉,忘却世界,忘却自己,一页一页地品尝与回味。他的心,他的灵魂,也一步一步地得到了升华。

由于过于全神贯注,以致引来了不少同学的好奇。但他们只想知道他看的是什么书而已,并没有多大兴趣去深究。

只用一天时间,他便抄满一个单行薄,而且书写龙飞凤舞,非常美观。他将这些处世之道跟自己的实际联系起来,吸取经验,总结教训。他的思想基本符合《菜根谭》的理念,只是他不知自己是否正确,现在总算放心了。比如他一直都坚持超尘脱俗,与世无争,但很怕难以立足于社会,现在他才明白到这样做其实是真正的处世之道。《菜根谭》的第一页第一则足以叫他快慰:“涉世浅,点染亦浅;历事深,机械亦深。故君子与其练达,不若朴鲁;与其曲谨,不若疏狂。”

虽然只学习了一天,但他已觉得自己俨然是一位圣人。他的心湖开始异常的平静,波澜不惊。他觉得自己已经进入很高的境界。譬如在课间,尽管周围的同学你追我赶,像原始森林里的动物般东窜西跳,甚至有一飞弹擦发而过,他依然镇定自若,依然静静地摘抄为人处事之道。现在,他连天塌下来也不会紧张,当之为被。

也全靠《菜根谭》那句“君子当存含污纳垢之量,不可持好洁独行之操”,使他能容忍身边的谬种而不至于重足而立,侧目而视。尽管如此,他还是很讨厌同桌。自修课时,那谬种总是跟后面的谬种肆无忌惮地高谈阔论,有时还用手搭着澎湃的肩膀,举止十分放肆。尽管如此,澎湃还是以礼相待,宽之,忍之。

中午,在达明家的小院里喝汤时,澎湃对达明说:“知否?助之而求报者,谓之伪善。伪君子比小人更可怕。”

“不是小人比伪君子更可怕吗?”

“当然不是小人,本身就是小人,而伪君子是很难让人看出来的。”

回到房间,达明对澎湃说:“我书桌上有三支笔,你拿一支吧。”

“不用了,我有了。”

“拿去吧,又不用钱,是我表姐送的,很好写的。”

“不用了,我又不是没有。做人不可以贪心。”

过一会儿,达明拿一支笔到澎湃房里,说:“这是奖励你的。奖励你的不贪心。”

“哎,不必了,当我没有笔写的时候再给我吧。”澎湃笑道。

“随便你吧。”

中午,上学的路上,达明冷冷地跟一位阿姨打招呼,澎湃便问:“你干嘛跟人家打招呼不看着人家呢?”

“我打招呼是不会看人家的。”

“唉,跟别人说话时,一定要看着人家。听人家说话时也一样,尤其跟女人说。跟她们说话的时候看着她们,除了表示有礼貌以外,还可以像欣赏艺术品一样欣赏她们的脸呢。这也是一种享受。不过跟丑八怪说话就免了。男人跟男人说话时也可以不必看着对方,看着麻甩佬的脸,真有点作呕。”

大家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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