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藏线上绝对的自由与浪漫

《青藏线》

文/牧谣

一个人需要隐藏多少的秘密，才能巧妙的度过这一生，这佛光闪闪的高原，三步两步便是天堂，却仍然有那么多的人因心事过重而走不动。----仓央嘉措

一八年二月底，父亲从西藏回来过元宵节，并预计在三天后开车走青藏线返回拉萨。正好我也临近开学，趁着还有时间，我便跟随父亲一同开车前往那个令我神往已久的日光之城拉萨。

我们从西宁出发，第一天穿过戈壁滩抵达格尔木。第二天翻昆仑山，横穿可可西里，并在玉树州曲麻莱县五道梁这个荒芜小村庄处夜宿。第三天我们翻过唐古拉山、念青唐古拉山到达那曲市，并连夜赶路于晚上九点抵达拉萨。几天来，我们马不停蹄的将这青藏高原上的许多山川大地一一掠过。走的越远，我就越是可以清晰的感觉到那些曾离我而去的坚强与勇敢又随着可可西里上空的那一天星斗重新烙印进了我的灵魂。

第一天出发时西宁的上空飘起了小雪，我和父亲起了个大早，一路疾驰着向青海湖方向走去，途经湟中县扎麻隆凤凰山、日月山等地。这都属于人文景观，无甚好看，只是青海当地流传着这样一个美丽的传说，据说当年西王母前来凤凰山定居后就把服侍她的那些仙女陆续都嫁给了湟源的小伙子们，所以现在湟源县的女孩子个个都出落得亭亭玉立，青海俗语中讲到：“碾伯的沙果，贵德的梨，湟源的丫头最好看”便是一个佐证。而日月山则是当年文成公主进藏时将其梳妆打扮用的宝镜在这里打碎成两半后变成的两处山丘。在青藏高原上还有许许多多具有传奇色彩的神话传说，但这里不再浪费笔墨。我和父亲途经日月山时，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雪，雪花纷纷扬扬，刹那间便染白了大地，车窗外一片苍茫，由于看不清眼前的路况，父亲只好很缓慢的在公路上移动，大约这样走了四五十公里，我们才离开那片下雪的区域。

我们路过青海湖时正好是中午，我们找了一家饭馆吃了便饭。虽然路过，但由于路途遥远，我还是没能有机会绕路去亲眼目睹一番冬天这高原上我蓝色公主梦幻般的容颜。吃过饭后车子驶入海西州地界，并一路疾驰向格尔木飞奔而去。

到乌兰县以后换父亲休息我开车，走了一段时间以后，我的眼前逐渐开阔起来，四周由草原山峦逐渐过渡到广袤无垠的戈壁滩，只见高原而苍白的天空与远处灰色的地平线相连接，太阳藏在寒风中，只留下了一处灰白的影子在云层中飘摇不定。公路笔直的向远处延伸而去，我环顾四周竟然没能发现任何一处山脉能够前来终结这种宽广，这土地赤裸着胸膛浪漫而自由，肉眼凡胎的我们怎么也不能将他一眼看穿，我用车载音响单曲循环了一首云朵的《我的楼兰》：

谁与美人共浴沙河互为一天地

谁与美人共枕夕阳长醉两千年

车开到一半，我和父亲都有一些人困马乏之感，我给父亲说我想下车去看看，我下了车，双脚踩在戈壁滩松软的土地上，任由寒风灌进我的胸膛，这戈壁滩上的风夹杂着沙尘与寒冷似乎从来都不曾有所停歇。我向戈壁滩深处慢慢地走着，稍有不慎脚下便会泛起一阵烟尘。我望着远处的地平线心想：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了无牵挂，我想我一定会朝着这戈壁深处一直走下去，永不回头。离车子远了，我点了支烟，找了块大石头坐了下来。这天空如此宽广，总是让我想不起来该去思念谁，总是让我在最该呼喊的时候选择沉默。天空中没有北还的飞鸟，地面连植被都少的可怜，寒风呼啸之下的戈壁滩上，除了那些路过的车辆，我终于成了这里最孤独的个体。但我最终还是要离开，再去染指人间的烟火与尘埃。

一直到夜里，我们还是没能走出戈壁滩，偶尔黑夜里会有一片闪烁着光芒的地方，但走近才看清那不过是成片的风力发电站罢了，大约到了晚上十点，我们才顺利抵达格尔木，我和父亲订好宾馆后就在楼下随便吃了一点东西，父亲担心我会在唐古拉山上有高反便又给我买了几罐氧气。格尔木将是我进西藏路过的最后一个城市，这个城市是青海省税收的支柱，当地盛产各类盐、矿石。天然气等，包括我们的“祖山神玉”昆仑玉也是产在离格尔木市不远的昆仑山脉上，这个城市在解放前由于土匪较多还被称为“匪城”。一直到现在由于经济发展过快，流动人口多，加之还有许多地方势力盘根错节，当地依然还是不太平，经常有各类违法事件发生。虽然这是我第一次来格尔木，但也还算是有几个当地的朋友，其中也包括一位错负情衷很多年的女孩，我希望她可以一直都比我过得好，至于你曾因我而感受到的痛苦，我也已经在其他人身上十倍的找回，以后我们每个人都要好好地生活着。

第二天天不亮我和父亲就出发了，离开市区后，我望着窗外白雪茫茫的大地，偶尔车灯照在被积雪覆盖着的山脉上时都会反射回来一片洁白而耀眼的光芒，这一片天地都还在沉睡，却依然还有和我们一样的人在马不停蹄的奔波着。我和父亲看着这银装素裹的大地隐约有些发愁，虽然最近唐古拉山一直在通车，但每年大雪封山后那些来不及离开的车辆都会被困在山中长达好几个星期，由于缺氧、寒冷、饥饿、车祸而死亡的人不在少数。由于无法进行有效的救援，救援队只能是在通车之后将他们的冻僵的尸体拉回到格尔木让他们的亲人前来认领。父亲再次打电话确认通车之后，我们还是决定出发。

格尔木天亮的迟，一直到早上八点，太阳才从昆仑山深处冉冉升起，那时我和父亲被拦在进昆仑山前的一处检查站前。一直到大约十点才被放行。和新疆一样，西藏也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检查站，尤其是在三月初查的最严。而且进藏的人身份证上不能出现藏文，如果有藏文就会把你的身份证扣留，再给你发一张类似流动人口证明，等你离开西藏时再去取回。

我们好不容易离开检查站，就要进昆仑山了，我心情激动。但由于山脚处有积雪我们又不得不下车给轮胎安装防滑链，我下了车，帮着父亲装防滑链，我回头望着眼前这湛蓝而高远的天空，感觉心中顿时宽广不少，远处延绵不绝的山脉和被冰封的河流，天地如此宽广，而我们如此渺小。面对这几千年来始终坚定屹立着的万山之祖，还有什么事情值得仅仅拥有短暂生命的我们放不下去的呢？

装好防滑链，我们再次上路，但只走了很短的一段路程，路上的积雪就逐渐消失不见了，于是我们又把防滑链取了下来，在昆仑山口我拍了照片发了朋友圈说：“进昆仑山”。很多朋友看见后都很是向往，我很荣幸自己能够生在青海，这片土地赋予了我们许多的坚强与勇敢，这里很少会有柔软的故事被流传，因为只有那些被同化的岩蕊与奔跑的羚羊才能在高原上得以存在。

之后我们顺着京藏线前行，先抵达昆仑山西西王母瑶池，但这只是西王母瑶池中的一处，名日无极龙凤宫。我站在宫前的广场上，发现这里的部分地面是由昆仑玉铺就的，而且广场上还有好几处由大块的昆仑玉雕刻而成的上古神兽。在瑶池一处比较偏僻的殿内供奉着一尊观世音菩萨，整个菩萨都是用一整块成色上好的昆仑墨玉雕刻而成，体积足有一面墙壁那么大。我双手合十对每一处神明都虔诚跪拜，我祈求我所有的亲人们都可以幸福安康，祈求爷爷奶奶长命百岁。阳光的照耀下的我们都在幸福的生活着，人间珍贵，勿忘安康。

离开龙凤宫，我四处回望着寻找仙女峰的位置，据说仙女峰与瑶池遥遥相望，且只有仙女峰与远处的野牛沟两处产昆仑玉，很遗憾，我终究还是没能找到，所有玉石中我最喜欢的就是昆仑玉，她象征着纯洁、浪漫、高贵、坚强、厚重等无数的美好品质。不会像岫玉等其他玉那样看起来轻浮，而被人低价销售。

我们继续向前走了一会之后到达了海拔4300米的玉珠峰脚下，我执意要下车去看看，相传这里是中国道教的发源地，在中国道教的发展中具有极其重要的位置，传说在此地修行三年可抵得上在其他地方修行一千年，西北角的太阳将金色的阳光洒向玉珠峰，洁白而轻柔的云彩在山峦之上静静地漂浮，云彩与湛蓝天空的交汇处泛着淡淡的青光，这几种色彩被玉珠峰上的冰川反射后变得更加圣洁而耀眼，整个画面一尘不染似与世隔绝，这种强烈的色彩冲击总是让人觉得眼前的这一切美的不那么真实。寒风拍打着我的衣袖呼啸而过，这里的风不染尘埃，摄人心脾，能够吹散我们心底所有的苦难与悲伤。玉珠峰啊，这一世的轮回中，我是你血脉的延续，我是你神圣光芒下世世代代生活着的高原儿女，如果有来生，我依然愿意在你的怀抱中获取永远的平静与祥和。

一段时间后车子翻过昆仑山，进入了可可西里无人区。蒙语称它为青色的山梁，但也有人称它为美丽的少女。它是人类生命的禁区，也是人类的最后的一片净土。这片遥远而神秘的土地不知曾经承载了我多少的期待与向往，少时我曾幻想成为可可西里草原上巡视天空的雄鹰，也曾想过单枪匹马来这里探寻几千年前从这里撤走的人们留下的宝藏。但是今天我即将从他的中央横穿而过，可可西里是一片大草原，虽然眼前偶尔会有几处山脉，但这并不会影响到他整体的宽广，这片草原上有成群的藏羚羊、野驴、以极具有攻击性的野牦牛。以前由于盗猎现象屡禁不止，导致藏羚羊的数量骤降。但这些年来通过政府的严厉打击与科学管制，我们甚至可以在公路边就能看到成群的藏羚羊。说到这我必须提起一位因保护藏羚羊而牺牲的英雄索南达杰。

索南达杰，藏族，青海治多县人，他的母亲在他小时候就去世了，一直以来他都是在许多亲人与乡亲的关爱下成长起来，他一开始去可可西里的原因是当年可可西里有一场特别大的雪灾，由于缺少草料，当地牧民的牛羊差不多都死光了，当时没人愿意去那里任职并处理这件棘手的事情。但索南达杰站住来了，他说：家乡的父老乡亲现在有难了，我要回去帮助他们。后来他在任时逐渐发现可可西里由于盗猎、采金等不法活动破坏了草原上原有的生态环境。由于藏羚羊羊绒相当值钱，许多不法分子开始由采金转向大肆屠杀藏羚羊，导致藏羚羊数量从二十万只骤降到两万只。可可西里地广人稀，由于各种条件的限制，法律根本就不能有效管理到这片土地，所以索南达杰一人和他的一个团队每天都在这四百五十万公顷的无人区上，抓捕盗猎分子。他在很久以前就说过：“这地方必须要死人，是他们（盗猎分子）死几个还是我们死几个不知道，反正必须要死人，死了人以后，人们才会重视可可西里的。”

没想到后来一语成箴，那是一个冬天，当时索南达杰一行四人押送十九个盗猎分子从可可西里返回，但其中一个盗猎分子患有水肿病，索南达杰怕这个人死在路上，便命令他手底下的一个小伙子先用吉普车把患有水肿病的盗猎分子送去医院，而他和其他两人押送其余十八人回去。当时那个小伙子不同意索南达杰这种危险的做法，便执意要陪着他，结果却被索南达杰用枪指着赶走。悲剧就此发生，押送中途两人在前方带路，索南达杰在最后押车。他们在停车休息时，几名盗猎分子借着给带路的二人送水的名义将带路的两人拖下车进行控制并毒打。这时索南达杰从后面匆匆赶来，但所有的盗猎分子都将其他车的车灯打开照在索南达杰的车上，这样一来索南达杰什么东西都看不见，这时一个盗猎分子从身后一把抱住索南达杰企图控制他，却被索南达杰当场击毙。这时索南达杰赶紧躲在了车身周围，但这时盗猎分子中有人朝他开了枪，并一枪命中他的股动脉。就这样索南达杰倒在雪地里再也没能起来，几天后人们找到他时，他依然如战士一般保持他生前趴在雪地里右手握枪的姿势，他双眼凝视前方全然没有人死后目光涣散之感。可可西里零下四十度的寒风将他的躯体雕刻成了一尊永不磨灭的雕像。许多年后记者再去采访此事时仍然会有人因此而潸然泪下。世界自然保护联盟评估报告中提到：“索南达杰，1994年为保护藏羚羊，被盗猎者杀害，他是一位国家英雄。”后来第四十一届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委员会议上，可可西里也成功被列入了世界遗产名录。如果索南达杰在天有灵看到这一切，会不会感到无比的欣慰呢。在此，我双手合十再次朝着可可西里的方向向您致敬，请您安息，我们也愿继承你未完成的事业继续奋勇前行。

由于路上其他事耽搁，我与父亲未能如愿翻过唐古拉山抵达西藏那曲，夜里我们在可可西里附近的五道梁小镇处安顿下来，这个地方条件相当艰苦，由于当地不产粮食作物加之运输困难，一碗牛肉面可以卖到二十，我和父亲吃完饭从饭馆出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我望着可可西里一天的星斗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如此灿烂的星空，如此暗淡的我，我想伸手去触碰却又无能为力，我只好遥遥地向他招手以示我的存在，嗨，你听得见吗？总有一天我会在开满野花的草原上喝个烂醉，然后在你的照耀下拥抱着你的灿烂沉沉地睡去。我的一生终究是短暂，来生我愿成为青海湖畔的狼毒草，在我蓝色公主的怀抱中被你永远地照耀。

第三天我和父亲还是赶在天亮前出发，跨过通天河之后基本也就快进入西藏地界了,走了许久之后我始终都没发现唐古拉山的踪迹，我纳闷的问他说：“阿大，走了这么长时间了，那阿门还是把唐古拉山不见？”父亲微微笑了笑说：“现在你脚底下的就是唐古拉山。”我四下张望了一番，发现地势的确是向上起伏的，原来唐古拉山如此之巨大，以至于地势起伏缓慢的都不太能够令人察觉，唐古拉山不同于其他山脉一样，以高耸的形象矗立在人们眼前，而是大象无形，让你无法一眼将其看穿。

一段时间后我们到达了山口，此处海拔5231米，但我全无高反，我要下车去拍照，山顶依旧寒风瑟瑟，我望着远处被积雪覆盖着的黑色山峰，天空阴云密布太阳依旧藏在云层中只剩下一团耀眼的白光，只是此刻我感觉天空离我近了不少。远处平滩上依旧被积雪覆盖着，有些地方如冰封的湖面一般远远看去甚至都结出了大片厚实的冰层。即使条件如此恶劣但依然有人还是在这里生活着，我亲眼看见一位藏族老阿妈提着一桶牛粪进了远处的帐篷。有人曾说藏族是中华五十六个民族中最坚强的一个民族，此言绝对不虚，在如此极端的条件下，却依然有人在这里世世代代的生活着。远处经幡猎猎作响，仿佛是那位藏族老阿妈佝偻身躯的再一次挺立。山顶太冷，我拍完照抽了半支烟就抓紧上了车。

这一路上我们碰见了不少停靠在路边但司机却不知去向的卡车，听父亲说这是因为大雪封路之后司机为了活命提前离开的缘故，他们一般会等雪化了再回来开车，或者司机来不及离开就因为高反等原因死在了车上。路边还有许多无人认领的报废车辆，按理说其实会有专门的人前来回收这种车，但是由于环境特殊，回收成本高，很多车辆只好被扔在那里无人问津。

下山时天空中又飘起了雪花，唐古拉山保佑，我们碰到了前来救援的车辆，他让我们抓紧时间离开这，因为二十分钟之后就又要封路了，一旦封路车辆是很难从满是积雪的唐古拉山中走出去的。

我和父亲与当天下午两点多抵达那曲市，我们简单的吃过午饭后就又开始抓紧赶路，并在当天晚上九点左右抵达圣城拉萨。（未完待续）

青藏线上绝对的自由与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