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的等待

金黄的阳光照在良妈银丝般的头发上，发出一种刺眼而而令人心痛的光芒。夕阳西下，良妈站在一颗陪伴天良十几年岁月的大树旁边，满怀深情地望着天良以前经常行走的那条小径，欣慰而又期待地笑着。

路上的行人每天都见惯了一个60多岁的女人在阳光下等待的场景，还是会走到她身边，无奈地看着她的布满皱纹的脸，“你儿子这么久都不回来看你，”他顿了一下，想说什么又感觉喉咙被堵住。

良妈把目光注意到他身上，喋喋不休地说：不会的，良儿在电话里说过，他在努力工作，等到出息了就把我接过去，良儿还在工作中遇到了喜欢的人，他现在很忙的，我等多久都没关系。良妈的眼睛里放射出开心的光芒，却让他全身感受到一股寒冷的凉意。

他摇摇头，迈着稳健而略显沉重的步伐，那节奏似乎是在嘲笑良妈等待的遥遥无期。身后不停地传来“良儿他很忙的，他很孝顺的，他说过他一定会……”直到人影消失在路的尽头，而良妈在说着儿子天良的故事之时容光焕发，停也停不下来。

天良已有35年的光景，当年大学毕业后加入求职的狂热浪潮，竞争的巨大压力让他不得不从底层做起艰难地向上爬，永不停歇地往上爬，每天十几个小时拼命地工作，经常熬夜到凌晨两点。而每天在早上十点多钟良妈总是准时打来电话。

“良儿，在外面过得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妈，你不用担心，我过得很好，等我以后把问题都解决了，我一定把你接过去享享福。”

“妈已经老了，走不动了，我一辈子呆在这里也挺好的，你……”

良妈知道儿子生活得也不容易，硬生生地把“你什么时候有空回家”咽了下去。

“以后会越来越好的，妈，我先忙我的事了，你注意身体。”天良说完匆匆挂断电话，听不见良妈小声地叹息，看不见良妈长久地站在那里并把目光望向熟悉的那条小路。

对于天良来说，真正能割裂情感的永远不会是生活不易的尖刀，而是一颗无颜面对那种期待目光时的愧疚的心，而是一种不甘服输的想闯出一片广阔的天地让母亲开怀的决心，只是当时间悄无声息地把黑的变成白的，那种苦尽甘来的辉煌在阴间不过毫无意义。天良始终想用努力工作去给身边的人更好的生活，在两难的抉择中他毫不犹豫地选择闯荡，而良妈那种小小的期盼只有在岁月的酝酿中才会进入他的双眼，那种期盼像洋葱的气味，既感到辣，又想哭。

天良每次和母亲通电话，说者同样的话。

“妈，我很好，不用担心。”

“妈，我又涨工资了。”

“妈，我已经找到女朋友了。”

“妈，你注意身体，好好休息。”
……

电话那头总会长时间地保持沉默，听他慢慢地把话说完，然后说些关爱的话，极不情愿地等待着儿子挂上电话。

良妈除了过年偶尔能见到天良之外，其它的时间都大部分站在一颗大树下静静地望着前方，眼里满是欢喜和憧憬。

天良父亲早逝，是良妈一个人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他拉扯大的，天良还有一个姐姐已经嫁到了遥远的地方，当她出嫁前一天，良妈哭得很伤心，因为她想让女儿嫁个离家近的地方好让自己能经常看到女儿的生活，而在女儿找到自己的真爱时良妈选择了不干预，只是一个劲地说：以后要好好过日子……

良妈年纪越大越怕孤单，总是有一种期盼会盖过所有的孤单，支撑着人不断向前。

天良没有见到良妈的最后一面，在良妈眼里，不给良儿添乱就是对他的一种关爱，当她生病的时候能拖着就尽量拖着。

原来曾经天良欺骗母亲自己过得很好，如今母亲欺骗自己身体很好，这种因情而起的欺骗，为何会让人有一种无奈的心寒并让液体在眼眶中打转？

……

天良风光得回来了，旁人无论再怎么看，可是在一颗陪伴自己的树旁，世间的荣辱成败还比不上一颗被阳光抚摸得透亮的绿叶，那里面包含着母亲日日夜夜的期盼，那里面有浓浓的爱意。

天良大哭才明白最幸福的事情不是得到了多少，而是不让等待的那个人失望。早知如此……

无论取得多么得有出息，无论获得多么大的辉煌，当失去了背后支撑的情感的寄托，才发现所得到的却是如此得苍白无力和令人心碎。

天良时常会站在那棵母亲经常站的树下，他仿佛能够闻到母亲的殷切期望和苦苦等待的味道，阳光鄙夷地拍在他的脸上，每当行人走过，他的脸上总会感到一种火辣辣的烫。他终于明白风光的外表配上枯竭的心灵，无异于行尸走肉。

以前是母亲在树下等待着他的归来，现在他要在树下赎罪着她的原谅。归来乎，原谅乎，等价乎？可能乎？

小时候，天良总问：妈妈，你为什么给我起这个名字？

良妈总是慈祥地笑笑：你呀，以后会懂的。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

父母去，人生没有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