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他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文/三寸泥

如果你是一座孤岛，那我就是一座孤岛，我可以漂洋过海，去找你啊，然后温暖你所有的孤独。恰好，今夜无眠，我这就启程。等我。

那年，北方锁深凉，年少初心痛。

“嗯，我先回宿舍了。”

对室友说完，她驮着羸弱的背影，消失在银茫茫的暮色里。秋夜的白月光，透着刺骨的凉。天骤凉得厉害。凛风咆哮。嗯，今年的第一场雪，正蓄势待发。

她，一个南方姑娘，承受着北方的秋凉。无人知晓。

一年前，同是深秋。一天一夜的硬座，父亲陪她来北方。大包小包，花花绿绿，都歪倒在扫帚旁。下午还有新生入学，班会，军训与班一连串的事。趁她收拾床铺，储柜，书桌的空挡，父亲再进门时，一紫一蓝的俩个水壶，都挂在了他左手的四根手指头上。一个木棕色的垃圾桶则由右手怀抱于胸膛。垃圾桶里还斜插着一打卷纸。

“嗯…放出的水太凉了，你多打壶热水用。” 父亲的语气还算轻松。良久，又陷入深深的沉默里去了。

她能听出父亲的隐忧。也留意到，话里没有称呼敏丫头。他在家时常这样唤她。也是，若如鲠在喉，更增别离感伤。她这样安慰自己。

她寻思是父亲洗苹果时摸到水凉后买壶的事。想到这儿，她懊恼和羞愧的情绪袭上心头。是母亲给她装苹果时，她推搡不过又气呼呼地塞进包的情景。因为她觉得，背一大袋苹果去几千公里外是件愚蠢可笑的事。后来便是母亲在车站殷殷目送她了。

敏丫头爱干净，垃圾桶是配合扫帚用的。她知道父亲买垃圾桶的心思。

父亲是农民的儿子。虽命如草芥，但他尘世半生，为人忠厚沉稳。她甚至不曾见过，父亲在人前侃侃大谈的样子。别人说话时，父亲便微笑点头，稍作应和而已。她是他唯一的丫头。怎能不懂他深深的缄默。

“我这就准备回去了，你一个人…好好学习。”父亲尽量不用言语提醒我，今后就你一个人了。多操心点，多顾着自己的身体。她懂父亲当面儿没讲出的话。

父亲的小心翼翼是藏不住的。

显然。他心疼她的羸弱和敏感。

随后，父亲转身的背影。竟让她鼻子酸酸的，再抬头时，早已热泪盈眶。也许是没想到，平时缄默不语的父亲心细起来也这样温暖。又或许对即将到来的无亲友、无故交的日子感到恐惧而孤独。或许都有吧，心中怅惘之感交集横生。

仓促的时间就这样催促着父亲早早地离开了。父亲走了，又是25个小时的硬座，白天烦热，夜里却又清冷得出奇。她记得来时，翻过了五个省的山头，途径分不清的戈壁、数不清的荒原，才从南到北。现在，父亲是一个人逆着再走一遍了，从北到南。就这样，父亲带走了南方，回到了南方的艳阳。

“从此，离家远了，就算是流浪了。”

十九岁的她喃喃自语。

十九岁的她对此话深信不疑。

十九岁的她，拿自己打比方：

我是一袭莽原，没有风，却在摇晃。

十九岁！听别人说。这是多么炽热美好的时辰啊。

十九岁那年，她眉目涓秀，端庄从容地行走在风中。她想起家里的老影碟机播放着邓丽君粤语版的《漫步人生路》。

“任疾风吹啊吹，尽管给我些考验，小雨点儿，放心洒，早已决心向着前…”

她和父亲有过很多次离别，但终究会相逢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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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长大的时候，也意味着父亲不再是超人，他无法再真的护你一世周全。继而对他依赖少了的这种关系，就像各自变成了一座孤岛，会各漂洋过海，再重新相连。未来的日子，我们会重新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