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6-17

㈠人要有出世的精神才可以做入世的事业。现世只是一个密密无缝的利害网，一般人不能跳脱这个圈套，所以转来转去，仍是被利害两个大字系住。在利害关系方面，自己最不容易调协，人人都把自己放在首位，欺诈、凌虐、劫夺种种罪孽都种根于此。

美感的世界纯粹是意象世界，超乎利害关系而独立。在创造或是欣赏艺术时，人都是从有利害关系的实用世界搬家到绝无利害关系的理想世界里去。艺术的活动是“无所为而为”的。

我以为无论是讲学问或是做事业的人都要抱有一副“无所为而为”的精神，把自己所做的学问事业当作一件艺术品看待，只求满足理想和情趣，不斤斤于利害得失，才可以有一番真正的成就。伟大的事业都出于宏远的眼界和豁达的胸襟。

㈡有一年，朋友去拜访周有光，看到了放在桌上的几页《语文闲谈》草稿。最初的一份草稿有四百余字，且删改了很多处；第二份草稿有二百字左右，亦有删改的痕迹；到第三份草稿，就只剩下几十个字了。

朋友读完，评价道：“行文短小，通篇没有废话。结尾戛然而止，看似很突兀，细细品来，却意味深长。”

他笑着问：“一篇文章删去多半，不觉得可惜吗？”周老微笑着回答：“不可惜，要说的事情已经全部交代清楚，再多说一个字也显多余。”朋友说：“如此一来，稿费便少了许多！”周老正色道：“那也不能多写一个字！”

《语文闲谈》中的文章因其短小精悍、干净利索，却又一语中的，被读者视为“奇书”。

㈢以前，我在一间小公司供职，有一群年龄相仿的年轻朋友，他们常常不是喊我去聚餐唱歌，就是让我帮他们跑跑腿、出出力。不过，我给自己定了个规矩，不是天大的事情绝不可以影响工作。朋友们常常打趣道：“你的时间是金钱，我们绝对不会勉强你的。”

我知道朋友们话里有话，他们更希望我和他们一起聚会。有好几次，明明看见我在家里赶工，他们却强拉硬拽地让我陪他们打球。显然，我没有时间陪他们打球，可是他们却不以为然地说：“你的时间是金钱，我们的时间不是金钱，陪我们打打球又怎样？”打完球，我已是精疲力竭，而那些没有完成的工作，就像一座大山般压在我的头上。

众所周知，很多律师是以小时计算律师费的，因为律师投入的时间包含智慧，而包含智慧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价值，这并不难理解。我有一位律师朋友大芍，在一家全国连锁的律师行供职，曾经打赢过许多颇具影响力的官司。工作之余，大芍爱写文章，也会在论坛和文朋诗友进行交流。有人在论坛跟帖说：“大芍律师，以后你就是我们的法律顾问，有什么法律上的困惑就找你了。”大芍只是回复一句：“尽量。”别看都是普通老百姓，打官司的机会也不多，法律上的困惑却不少。一次，有位网友跟帖询问小产权房的问题，大芍给他解释了几遍，并且直言不讳地说：“小产权房不能买，也买不得。”可是，网友却不依不饶地问个不休，还要大芍帮忙把买小产权房的风险降到最低。大芍无可奈何地说：“这个忙我真的帮不了，您有什么业务需求，请直接前往我所在的律师行，律师行会分配专业律师帮助您。”大芍回答得彬彬有礼，也合情合理，网友却丢了一句：“买个房还要请律师，我可花不起那个钱。”显然，律师行不是慈善机构，就算再要好的朋友，该谈钱的时候也必须谈钱。毕竟很多时候，时间就是金钱，没有谁的时间是可以挥霍的。

还有一次，某位网友创作的散文被图书选载了，图书主编并没有得到他的授权，甚至连稿费和样书都没有寄给他。于是，网友找到大芍，希望他能帮忙索赔。大芍对版权官司并不熟悉，他很耐心地跟网友说：“我并不是版权方面的专业律师，为一篇文章去打一场官司，一方面是胜算几何，另一方面到底值不值，这个您要考虑清楚。我把公司负责相关事宜的律师的微信告诉您，您有什么疑问或者需要都可以联系他。”网友却说：“多大点儿的事，您帮我联系好了，花不了您多少时间。再说啦，我听说这样的官司不难打，只不过别的律师要抽成而已。”这让同在论坛的我看不下去了，对那位网友说道：“既然有专业律师代理这样的官司，何必要打扰并不熟悉版权官司的大芍律师。律师的时间都很宝贵，一般用在做更专业的事情上，我们谁也没有理由去浪费。”

不仅是律师，每个人的时间都弥足珍贵，都拥有自由支配时间的权利。可是，我们周遭有人不这么想，总认为占用你一点儿时间算不了什么，认为要你陪他聊个天、唠个嗑多大点儿事，要你帮他投个票、点个赞、刷个单，又是多大点儿事，有人甚至认为不愿意随时为他花时间的人，都算不上真正的朋友。可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讲，对朋友的百般为难和刁难，甚至不以朋友的时间为先，岂不是更非朋友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