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

记忆中的童年是一片神秘而幽深的森林。永恒的黑夜直直的挂在森林的上空，唯一的光亮是那一抹弯而细长的皎月。微微的光亮隐隐映射出森林里面长满参天大树的背影。

其中有一颗庞大到不知年岁的树木让我印象深刻。粗大的树干绕上一圈要花上很久的时间，但用不着这么麻烦，只需轻抚树皮，潮湿而粗涩的触感带有一种神奇的吸力把你吸进它的内部，年轮若隐若现。它不像是一颗树木而像一个急切着向难得参观者展现它沧桑岁月痕迹的寂寞老者。

森林里没什么路，枯木烂叶铺满了厚厚的一层，土腥味夹杂着一种腐烂的恶臭，那是埋在脚下藏着不知名动物或昆虫的尸体，恶臭越来越浓，很快到到达顶峰，在能忍受的极限产生了变化，变的好闻起来，那是一种浓郁麝香在慢慢变淡，在变淡中消失，就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那样。

森林里充斥着不同声音，尖细粗短的声音划破空气，到耳朵里已经连成了一片。树木间有闪动的矫捷的黑影，有东西摩擦发出的沙沙声，有细微的翅膀拍动声，什么东西落到树木上的轻微嗒嗒声，灰暗中看不真切。新鲜而又奇特的感受让思维变得真切起来，直到最细微的声音被分辨出区别。区别让身体长出了幻翅，轻微挥动，身体就到了声音的发源地，一种亲切感又熟悉的温暖透过紧闭的双眼传遍全身。

烂叶腐木间有时会有轻微的隆起，伴随着干枯枝叶的沙沙摩擦声，声音由近及远，一下又闪到了很远的地方。思维也一下子从一个逼仄的角落无限展开，到达宽阔的远方。远方有潮湿的腐腥气由远及近，冒失的冲进鼻尖。那是一种黑夜的气息。气味总是能替记忆润色，而不管它是不是从模糊的记忆本体中产生。黑暗的气味让黑暗的空间变得明亮而饱满，矛盾而又协和的夹杂在一块。两个两个相同属性的事物在此刻孕育出了一种全新的属性。

明亮的空间照亮了藏在深处的庞大黑影，黑影不停变幻着形状，像是在进行一种特殊祭祀。低沉的吼叫引起了周围空气的共鸣，隆隆作响的脚步伴随着空气的颤抖姗姗来迟。僵硬的感受随着思维的解冻轻微发生着改变，灰暗而迷蒙色调在瞬间裹紧全身，像是一个全副武装的盔甲。

当然也可以让童年瘦小的身躯躲进一个不知名的阴暗角落藏起来，身旁围满了比身体还要高的不知名花草。在一片茂密中找到空隙，露出一只眼睛向外偷看。记忆中总是看得不真切，但可以根据不断拉长缩短的黑影形状判断那可能是一只觅食黑猩猩，或是一只迷路的恐龙。

黑影散去，在森林里散步是一种很悠闲舒适的感受。脚下是一些蓬松而又坚实的大地，像是黑暗大地母亲温柔的承托。森林中的晚风精准穿过障碍物来到身边，轻柔的拍打着身体像是父亲真低沉而又真挚的认可，空洞的空间此时有了实体。鼻尖嗅到腐腥的甘甜香气，那是死亡散发的气味，而死亡又孕育着耳朵里细微而忙忙碌碌的劳作声，那是生命轰鸣着的巨响。丰富的感官为身体注入了空气。

膨胀起来的巨大身体想要缓缓前进。周围一切悄悄开始旋转起来，在前进中旋转越来越快。有裂缝在空间中产生，短暂的沉默后有一片碎屑落下并引起了连锁反应，我的童年也在簌簌落下的雨声中化作了虚无。依稀中，我好像感觉月亮从弯弯的细牙变成了一个小白点，白点和空气中间有一个看不见的齿轮，齿轮飞速旋转着，小白点也不情愿的跟着动起来。喔，那不是小白点，那是七种颜色的混合物。它还在不停的变化，此时正金黄闪闪。不同的颜色照耀到身体的不同位置。渐渐的所有感官都被调动起来，真实感在那个瞬间盈满全身。

味觉视觉触觉听觉情绪思维和一种叫不出名的东西相互试探，相互协作，在旋转中慢慢交融，朦胧中有黑影晃动，是一个人的形状。轮廓由暗到明，由模糊到清晰，他时而挣扎嘶吼时而宁静淡漠，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几分钟也许几个世纪过后，一轮饱满又浑圆的明月的诞生了。那是童年记忆的全部内容。也许这不是记忆而是一个荒诞的梦境。我经常把记忆和梦境搞混。因为它们都藏在同一个黑暗角落，时而纠缠着浮出水面，时而消失的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