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常发不姓杨

12月18日，大雪，-21℃

刚到店里，就忙着给车夫老杨打电话。

“喂，老杨，几点过来拉货。”电话通了，老杨并没应答，除了听到“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再就是风卷着雪花“呜呜”的声音。

“我，我不姓杨！”紧接着，“咚！”的一声，震得我耳膜发颤。很明显，老杨的大头鞋踢上了哪里的破木门，而后重重地撞上了土坯墙。

真是大白天日了鬼！关中人杨常发，一直租住在机电大厦市场后面的小区里。不说认识有三十年，但肯定不低于二十年。

“我不管你姓啥，老杨！你要是没空，我找别人！”我不是爱计较的人，但大清早被他这一呛白，着实有点小气。

“哦，别介意，唐老板，我不是冲你，都是这破门。黑心的老王，就知道收租，不知道修门！”

老杨说的门，应该是房东老王家的旱厕门。可能是因为漏风，冻了他的屁股，才惹出他这么大的火气。

拉货时，老杨特意把身份证给我看了一眼。“我姓钱，钱常发。”

身份证和老杨一样老旧，油渍渍的，跟包了浆的古董一样。我量定他没水平在这极短的时间里造出这么逼真的东西。感情这么多年，是我错了？可大家都叫他老杨，他老婆也是“我家杨常发长杨常发短”这么说。

疑惑归疑惑，问多了又怕引起不必要的尴尬。

别人姓啥，是他自己的权利。他姓啥都无所谓，与运费绝不会扯上半毛钱的关系。

12月19日，晴，-15℃

“老杨的儿子闺女都姓钱，关键是，他老婆也姓钱！”阿宝是机电市场少有的万事通，她似乎得知我正困惑着老杨的姓。

“从哪听来的？”我漫不经心地问。

“我可不爱打听这些屑事。是他老婆自己说的。”阿宝从我办公桌上的瓜子袋里抓了一把，忙不迭地塞进口袋。又飞快地抓了一把，捧在手心里，一边磕一边喋喋不休地说着故事。

“这么说，老杨是真的姓杨，只是招到钱家做了上门女婿。因为脸面的事，一直对外宣称本姓。”

“他老婆也吵过，又要靠他赚钱，才由着他的。”

这么一解释，答案是有了。可他又是抽的哪门子风，非要把这档子男人最忌讳的丑事公诸于世？

“他呀，是生了大气才自己要姓钱的。”

“噗”一个完好的瓜子壳落在我的键盘上，不好好看，你绝对不知道它到仁早已被阿宝嚼烂了吞进了肚里。

原来，阿宝不光口才好，口活也不赖。

12月20日，阴，-15℃

坐了一上午，没敢挪窝。头晕。浑身没劲。想起小时候魂丢了，差不多就这样。又想，是不是早晨忘了吃高血压的药。

老杨推门而入。我把N95口罩理了理，在鼻翼两侧，捏了捏。

“老杨，哦不，老钱，你们家兄弟几个？”给他转了车费，我随口一问。

“我们家弟兄多，我是老五。”看得出，老杨还是稍微愣了一下。他这一说，也就差不多坐实了阿宝故事的真实性。

“谢谢，谢谢！老唐，前天早上，真不是冲你。有活了，还记得喊我。”老杨转了身，把横在店中间碍着走路的几件货，挪到了货架边。

“不碍事的。你呀，下次给房租前，一定要王大财把厕所门修好。”我笑笑，目送老杨急匆匆地离去。

这个老杨。我还是不习惯叫他老钱。

杨，多好，高大挺拔。钱，多少还是有点俗。

反过来一想，一个靠拉货赚辛苦钱过活的农村人，杨再高大，都没钱来得实惠。

难道，这就是他弃了本性的理由？

四个月的封闭，坐吃山空，真的不怪他这么想这么做。

开发区的曾先生（女，粗通易经）曾说过，人要是一直过得不顺，可以考虑改改名字。

何况，他老丈人姓钱，这么好的姓，用来改命，再好不过。

这只是我的猜测，纯粹地瞎操心。此时，头，似乎越来越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