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爱，不敢忘却

        有人说，死亡不是真正的告别，忘却才是！所以，我的公公，每一个与您有关的日子：您的生日、忌日；每一个可以祭奠您的日子：清明节、中元节；每一个想起您的时刻：吃年夜饭、带婆婆旅行,我们都会跟您最疼爱的孙女感叹：要是爷爷还活着，那该多好！那一刻，那声叹息,那份怀念，仿佛让您得以与我们重聚，仿佛你未曾与我们告别……

        爸，请允许我还这样喊您，时光荏苒，不知不觉您已经离开十一年了！这些年，家里的变化挺大的：我和您的儿子都已是中年，您的儿子脸上写满沧桑，我，也是两鬓染霜。您最疼爱的玢玥已是信高二年级的学生，成绩也挺不错，家里又添了个活波可爱的小姑娘，爱孩子的您若是活着，一定喜欢。婆婆身体不错，心态也乐观开朗了许多，您就放心吧！现在我们的日子比以前宽裕了，我已经有能力为您买很多很多您喜欢的东西，可是，爸，您在哪儿呢？

        爸，十多年过去了，不知为何，我总还是会忆起您临终时的眼神——眷恋、绝望、不甘,就是这样的眼神，您望着我和您的儿子，就这样望着，我知道您不愿离开，这世界还有您太多的牵挂，太多的不舍……

        爸，当我这样喊您的时候，泪已经涌了上来。虽然您只是我的公公，但您给我的却是父亲般的关爱。八年，我们如同父女一般相处了八年，您留下了太多太多的回忆——知道我爱吃鲫鱼，只要老家有人捕，您就会买来给我送去；过年备年货，您总会先问我爱吃什么；我心直口快，说话不经思考，您总说我是孩子脾气，从不与我计较；我盖第一套房子，是您将攒了半年的工资给了我；为了还账，我开始照顾几十个学生的饮食起居，又是您，为了让婆婆给我帮忙，宁愿自己留在老家教书,甚至在您病情恶化以后还惦记着来帮我做学生饭……您总心疼我们太苦太累，可是，您又何尝不是苦了一生，累了一辈子？

        爸，您的一生只有短短五十三年，就是这短暂的五十三年，也是饱受生活的重压与病痛的折磨。您幼年丧母，家境贫寒，早早地就独自挑起了家庭的重担，在外您是一个兢兢业业的教师，回到家里，您就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农忙的时候，您白天教书，晚上收割，常年超负荷的劳累，让您的身体如纸一般单薄，终年疾病缠身。为了节省开支，您总是忍着扛着，实在扛不住了也是随便买些药吃吃就算了。好不容易含辛茹苦把两个孩子抚养成人，成家，该是您安享晚年的时候了，谁知……我常想：都说好人有好报，可是您一生与人为善，为什么那该死的癌症偏偏缠上了你？天，你有何道理？

        爸，我现在依然记得，送您去林州手术的那天，我本来准备了很多鼓励您的话，谁知道我刚开口，您反过来宽慰我们“没事，我这病做了手术就没事了！”在这个时候，您考虑的依然是我们啊！手术那天，恰是您的生日，我给您发了信息，那时我多希望自己拥有神力，许下的所有心愿都能实现，这样您就能迅速痊愈，恢复健康！

        您回来了，我到处收集资料，读给您听，盼望着您能乐观一些。为了我们，您每天强打精神，可我们知道，死亡的阴影一直笼罩着您，因为有太多的爱与牵挂，您才如此害怕离开啊！半年过去了，九个月过去了，一次次化疗让你骨瘦如柴。我们从没有像那时盼望时间流逝的快一些，因为医生说一年是节点，只要能安全度过手术后的第一年，我们就算是从病魔手里把您夺了回来！

        八月三十一号，那天是您53岁生日，您因为发烧入院检查，医生递来的检查单硬是把我们最怕的事变成现实！我们恳请医生为您做手术，医生说已经胃转移并扩散，没有手术的必要了。爸，您在临终前问妈，我知不知道您的病情，我一直不懂您为什么这样问，您是担心我们难过还是误以为我不舍得为您花钱治疗？那些日子，妈走着坐着都是哭，我也哭，我恨苍天不公，恨命运薄情，我第一次品尝了痛惜与无奈的滋味——还有什么比眼睁睁看着自己亲人的生命流逝而无法逆转更痛惜更无奈？

        爸，对不起，我们骗了您。当您一次次追问自己的病情时，我们骗您说是胃溃疡，不是怕您不能接受，实在是这现实我们也不能接受！“十一”放假，我们回家看您。我问您想吃什么，您说想吃我包的饺子，我赶紧剁馅，您最爱吃的萝卜肉馅。做熟后，我端着喂您，怕烫着，我用嘴试了试，您当时很不好意思。爸，在您心里其实不早已把我当成您的女儿了吗？您为我们付出了那么多，我还不能对您尽尽孝吗？下午，您说腿疼，我给您揉腿，我一直不敢抬头，怕您看见我眼中噙不住的泪水——您的腿，已经瘦的只剩骨头，我知道，您将要与我们永别！

        又到了周末，我们回来了。您枯瘦的脸依稀浮现出欢喜的表情，虽然您说话已经含糊不清，但是您用眼神告诉了我们，您渴望见到我们。夜里，我和玢玥要去借宿，我走到您的床前想和您说一声，您睁开眼睛望着我们，我以为您有话要说，可您只是愣愣的看着我们，一言不出。第二天清晨，我回家，您已经被挪到了地上，医生在给您扎针，我打着手电筒帮医生找您的血管。医生走后，您喊我，说冷让我把门掩上，我拎着吊针瓶正对着您的脸，您的眼睛盯着瓶子，一眨不眨——您就这样走了，爸，为什么您到走也没对我们说一句话？你怨我们？还是恨命？

        爸，您的后事是我一手操办的。为您买寿衣、冲洗遗像、买骨灰盒、联系灵车与火葬的事，奔波一夜的我感受不到丝毫的累，心里塞满的是哀恸——这是我能为您做的最后一件事！当我把东西买回家的那刻，妈痛喊了一声：“你疼你这个媳妇，你媳妇这下是把你送上山了”。我泪如泉涌，爸，您疼我一场，没想到我是以这种方式来回报您！

        夜晚为您守灵，我跪在那给您烧纸，望着您的遗像，看着那冰冷的棺材，想着您生前对我们种种的好，我泪如雨下，从此，还有谁为我送老家的鲫鱼和柿子？还有谁骑车十几里只为了在他孙女生日那天送去她最爱吃的“水晶之恋”？

        火葬场上，当熊熊大火瞬间将您吞没时，我与您的儿子相拥痛哭，当我一捧捧把您的骨灰装进那个黑漆漆的盒子里时，我心如刀割——爸，从此，我们真的是天人永隔，再不能见！

        爸，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您走了，带走的，是曾给我们的温暖和疼爱，留给我们的，是无尽的思念和亏欠！您刚去世的头几年，您的孙女经常会问爷爷去哪儿了？有一次她在门前玩耍，还说看见了您。前年在小区昏暗的灯光下，我看见一个跟您长得特别像的人，当时我甚至有个错觉——您根本就没有走！爸，这些年，您是不是也像我们想您那样想我们？我知道，您，一定舍不得！

        爸，您走十一年了，前几年，我们还经常回老家，到您的坟前看看，跟您絮叨絮叨家里的情况。自从来到信阳，我们越来越忙，回去看您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想起您时，除了思念，更多的是愧疚：相比于您生前给予我们的爱，我们是多么自私！

        前几天给学生讲朱自清的《背影》时，我说“人生之痛苦莫过于与亲人生离死别，人生之遗憾莫过于当你有能力报答时，你想报答的那个人已经不在！”爸，说那句话时，我又想起了您。我对我的学生说“我有两个爸爸，一个是给了我生命的父亲，一个是给了我关爱的公公，这两个爸爸，在我心里一样重！”

        爸，您走十一年了，您的关爱我们不曾忘却，也不敢忘却，记住那些温暖，就仿佛您还在我们身边，不曾离开，可是这些，您，都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