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老灵魂

郑重声明：文章为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永冬泩双月征文」第三期【旧】

记得看《爱到底》中，方文山导演的《华山24》，女主角是个喜爱古旧东西的人，她说也许她的心里住着一个老灵魂。

我想我大概也属于这一类人吧，喜欢古旧的我灵魂里应该也住着一个老灵魂。我以为我古怪的喜好是孤僻的性格造成的原因，恨不能隐没于人群之中，让所有人忘记我的存在。不会讨好，不愿盲从，天生反骨不愿受困于现世的规则里，虽知自古世态皆如此，却更愿意遵循古老文化的召唤。

小时候最热衷于跟着爷爷到旧货市场闲逛，不懂其中门道，却对于一件件老家具、老摆件、老画爱不释手。那时爷爷怕我碰坏人家摊子上的东西，所以常常会许诺我，只要乖乖的看，回去会送我钱币或邮票，于是我有了第一枚比我出生年份还大的邮票以及从没有在使用中看到过的钱币。后来我知道那些也是老物件，老邮票和古币，后来集邮与集币变成了我的兴趣爱好，偶得一枚会让我欣喜许久。

年纪轻轻喜欢的东西和年龄不符。小学时候买过一本小说，里面送了一包花种子，从那时起便开始摆弄起花花草草，初中上完周敦颐的《爱莲说》后，开始一门心思种莲。由于我喜欢从种子开始养植物，观察它们整个生长过程，所以在种莲这件事上交过许多学费，一次次买来的种子都是菜莲，光长叶子不开花，兴许是种草养花磨平了我许多坏脾气，看着郁郁葱葱的莲叶也觉得颇有意境，尤其在下雨天，坐在老祖屋天井的屋檐下，看雨水敲打着荷叶，泡一壶茶，读一读诗经，翻一翻《牡丹亭》。

对于《牡丹亭》的偏爱，无论是汤显祖的原本，还是后来接触到的昆曲，都是我心头爱，书是我闲暇时手中最常见的一册书，曲是不断循环播放里最多次的曲。

总心心念念想着什么时候买架古琴，找个好点的老师学琴，躲在老屋里静静弹。学琴，这算是我从小想到大的愿望吧，小时候去音乐学院学电子琴时看到那些练琵琶，练古筝的人，我总是用最羡慕的眼光向他们投去，我喜欢那些乐器与它们的声音，喜欢学琴人身上透出古朴温婉的气质，喜欢悠扬而又深沉的琴声诉说的故事，仿佛穿越了世纪，穿越了轮回。人如画中人，音如天上音。

不喜出游玩乐，只爱做些最平静的事。年少的夏天还不曾有空调，那时人们在骄阳褪去后各自拿出桌椅，邻里间围坐在一起，吃饭打牌聊天，种种娱乐，偏小的孩子到处疯跑，稍大的能坐下来玩乐，而我躲开喧闹的人群，找一条风凉的弄堂，看书写作，练字静心。手抄些古诗，间或背诵。如今想想，现在即使生活水平如何提高，也比不上那时的自在，在最浓的烟火气中过成不食人间烟火般惬意，束之高楼后，无法回归本我。也许就像老一辈人说的那样，人还是要多踩踩土地才能接地气，人与天地相合才是最纯粹的人，如今的我们在林立高楼中，追求所谓的独立世外，内心却物欲横生，这个新世界可能是我无法融入的。

自老屋被拆后，我越发觉得我不应属于这里，无家可归感越发深刻。绿树红墙泥瓦不复存在，被我视为艺术瑰宝的砖雕镂窗被随意丢弃，深沉的雕花实木楼梯我曾对他抱有敬畏之心，而它躺在废墟中变得那么孱羸无助。再也听不到隔壁石库门上铜把手发出的声响，听不到上了年岁的木门吱呀声，看不到人们在牌楼间聊天争吵，看不到孩子们前后门的追赶穿梭，无法把偶来做客的亲戚骗到幽黑狭小的弄堂里，丢他独自在那里，自己跑进另一头猛地跳出吓唬他。所有回忆的美好在老屋拆除后随之一起崩塌，住进更宽敞的钢筋水泥后，人却不再快乐，一间房隔阂了一个时代，或许现在住的只能称之为房，而屋才是真正的家，能让空荡荡的心找到庇佑的家。

一次次，老屋出现在我梦里，在梦里辗转变化它几世的模样，那些只在我爷爷奶奶口中说过的模样。最初棚户茅草的简陋，战争时被炮弹击中的沧桑，以及翻瓦弄墙后依然留有的斑驳，一幕幕在我梦里如老胶片般放映着他的经年累月。他看过我们一家几代人的点点滴滴，看过无数场人世百态与生老病死，聆听过柴米油盐的琐碎，鸡飞狗跳的争吵。

老屋俨然是我们无声而又睿智的长者，包容如顽童般的无理取闹，庇护我们免受天灾人祸。他比我们有更绵长的生命，更泓邃的灵魂，独立于世间，静默于嚣尘，我们互相成就彼此，互相成为彼此，灵魂链接，一脉相承。后知后觉中才发现，我内心住着的老灵魂或许便是他，他终究归于宿命，脱离躯壳，灵魂与我合一，光影交织，浮尘迷眼，找不到来时路，归何处。身在当下，魂牵故里，如孤魂野鬼般跌跌撞撞。

于是，新具象承载着老灵魂，流离失所，格格不入与世，成旁观者，似局外人。于是越发对老物件情有独钟，摩挲半晌，如故友重逢。逐渐习惯于冥想，安谧清净，把全身心交给自然，然后化身成他们或端坐或伫立，观望历史的变迁。没有心绪，思想只存在于自己，内观于心，我知大多时候此时的我应魂穿于遥远的某个过去，至于如何遥远，是在某朝某代，还是在所有记忆的昨天，所有故事的故去里，这依旧是个谜，寻找的旅程尚未结束，而谜底还在终点。

方文山说过如果他在古代，应该是一个落魄书生。如果有前世，那我又会是谁呢，是到处漂泊，四海为家的卖艺人，还是皈依佛门，静修己心的僧人，抑或是隐匿于深山之中的修行者，携上一世未完成的人生课题与依稀记忆，来今生重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