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港往事(五)

2017-04-27  本文已影响0人  庙港日立

八十年代初,我们生产队里有了第一台电视机,是苏州生产的“孔雀”牌电视机,当时是生产队买的,属于集体资产。这的确是生活的一种飞跃,也意味着我暑假里的“夜生活”会出现颠覆性的改变,那种对电视的渴望甚至像一种原始情感的爆发,那么强烈而亢奋。

生产队长那几天走路的架势明显不同往日,像是一下子掌握了“生杀大权”。逢人问起电视机的事,总要故作玄虚,接过递来的烟,低下头还要紧蹙眉头作沉思状。“不就是在哪个仓库看的事,弄得比发颗卫星还慎重。”大伙私底下都这么想,只是没敢直说。

电视机终于被放在最东面的大仓库里了。仓库平时是生产队用来屯稻草的,灰色的墙壁斑驳凹凸,顶上布满了蜘蛛的旧网,连同灰尘粘连着从梁上一条条垂下。这里也是我们捉迷藏玩家家的好地方,特别是把钻在草垛深处的伙伴揪出来时的欢呼雀跃,吓得冒险飞进仓库里觅食的几只麻雀四处乱撞,慌乱中找不到出口。仓库外有一棵老构树,落满地上的红色果实引来虫蝇群舞。树下还有几个大土坑,是给生产队里造房子的人家化石灰用的。

庙港往事(五)

仓库中间收拾出了一块将近五六十平米的空间,电视机高高地摆放在一个五斗橱上。斗橱是队长家里搬来的,为此还和媳妇争了几句。有人提议以后队长老婆来看电视,让她坐第一排中间位子。队长很开心,关键是挺有面子。如今一些晚会现场还能看到领导都坐第一排,中间那位肯定是最大的领导。

没有天线的电视机就是个塑料壳子,开机后只有能闪坏眼睛的“雪花”,没有一点画面。村里几个手巧的人主动揽下了做天线的“大活”,把说明书上的图纸琢磨半天后,找来几根圆柱铝材平行相隔,中间再用一根连接固定,绑在一根毛竹上,毛竹越高,信号越好。生产队里找来了最粗最长的毛竹做天线杆子,在矮小的我眼里,毛竹简直有直插云霄欲揽青天之势,又有点像古时酒肆“水村山郭酒旗风”,老远就能看到。毛竹晃悠,天线微颤,用粗铁丝固定在仓库的外墙上,但不能固定死,要能转动。不同的频道,天线的方向也不一样。

庙港往事(五)

天还没暗下来,我就早早地提着小凳去占个好位子,占完赶紧回家吃饭,时常是扔掉饭碗就往仓库狂奔。看电视时前面都是一排小孩子,有的没凳子索性坐在地上,中间是老人,后边才是个子高的中青年,虽喧闹却秩序井然。我有几次去晚了,实在挤不进去了,索性爬到四周的稻草堆上,只奈电视机只有12寸,而且是黑白的,瞪出眼珠子也看不分明。最有趣的倒是每次换台后画面不清楚了,大人们把我们从人堆里拽出来,赶到外面去转天线。

那毛竹是真心的粗,我们常常是两个人一上一下,双臂抱着使出洪荒之力去转动天线。

“好,不要动了!”屋里传来喊话,我们赶紧停下,手刚一松:

“又不清楚了!转回一点!”我们再次扑上去,屏气凝神像盯着精确刻度一般小心回转。

“过了!过了!你们两个小子会不会转?”仓库里又传出来一阵阵埋怨声和笑声.......

庙港往事(五)

这样的喧闹中度过了闷热的夜晚。回家的路上,清风拂面,正好吹干了满身的汗水,迎面而来的是一阵阵稻花的清香和空气的清甜。后来每读稼轩词句“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就会想起电视散场,背着小凳走在乡间小路的感受。丝毫没有了对那时那屋的嘈杂声、汗臭味和稻草霉味的记忆,只有那些留存在心里最亲切最朴实的乡味萦绕着,美得不行!

开学的日子很快到来了,电视剧《射雕英雄传》却还在每天播出,而且越往后武功越来越高强了。

草草吃过晚饭,我己经在家里奋笔疾书赶作业了。刚写几个字,就听到有小伙伴从我家外面跑过的声音,甚至连他们急促的喘气声也格外清晰。再看到身边父亲严厉的眼神,赶紧俯首作业。从那时候我就能深刻理解了“心急如焚”的滋味和“热锅上蚂蚁”的感受,最可恨的是有几个小伙伴闪过我家门口时,还在嬉戏打闹,嘴里拼命喊着:“降龙十八掌!哈.....哈.....”

《射雕》最终未能全部看完,遗憾也成了永久的烙印。如今,家里的电视机越来越多,越来越大,越来越高清,但追捧它的激情远不及那时对黑白电视机的热切。电视是这个时代的脚步,虽现己很难找寻到黑白小电视机的影子了,但那份记忆却牢牢珍藏在每个经历过的人心底。

人的欲望像条河流,泛滥了必成灾。只有沿着河床缓缓流淌,才是美的。在那个有皎洁明月伴行的江南夏夜,即便晚饭是一碗清汤寡粥,即便腿上满是虫咬蚊叮之痕,一小凳,一电视,足以带来一夜好梦、一枕满足,任何奢欲都成多余。

可现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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