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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暮》第一章

2017-01-19  本文已影响0人  许老满

稍显破旧的木质梳妆台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木质的羊角梳,木质的发簪,木质的妆奁等。素净的胭脂盒打开着,里面的胭脂也就安安静静躺在里面,等着主人的临幸,旁边就有些凌乱了,白的、蓝的、绿的小耳坠相互挤压着,堆积着,碰撞着,交替发出“叮叮”的声响,一双细长的小白手在它们之中游走,焦急地拿起又放下。

雕花诡异地顺着大镜子的椭圆边边爬来爬去,有时结合,有时分离。镜中却风光无限,昏黄的灯光下,显露出一张秀气的小脸蛋儿,眉毛是淡淡的,眼睛是细细的,鼻梁是挺挺的,嘴唇是薄薄的,连脸型都是长长的鹅蛋脸,并不算是个标准的小美人。

姑且称呼她为小米粒好了。小米粒从背后看还算坐得端正,从前头看便暴露本性了,不安分的一双脚因为椅子太高触不到地,只好俏皮地荡来荡去,而那些小耳坠也被拨弄得越来越靠近梳妆台的边沿,估计不出几秒就会被摔得“粉身碎骨”了,小米粒却自顾自陶醉在自己“无暇”的容颜中。

“嘿!你小心!这些耳坠都是妈的!摔坏了看你怎么跟妈交待!”突然一个尖尖的女声冒出来,一只灵敏的手不偏不倚地接住了一只白耳坠,阳光透过木质的窗户雕花中间落在耳坠末端的水晶上,一点点地发散着亮光。

“暮暮,你特么说脏话。”小米粒不急不缓吐出几个字。

“我哪说了?好心还当驴肝肺了你。”名叫暮暮的女孩躺在梳妆台旁的大床上,头发随意扎成马尾,随意地靠在床边,鼻翼有一颗小痣,额头高高的,下巴也扬得高高的,两人看似一样的眉眼,细看却又大不相同。

“咳咳,普希金他老人家说过:‘看一看那美人吧,当她在镜前,把花朵插上自己的鬓角,舞动着长发,——于是,忠实的镜子,就反射出那微笑,狡黠的目光和骄傲。’朝朝,你觉得我读得好吗?”分明不是那镜中人的微笑,狡黠的目光以及骄傲,倒是属于那床边人的了。

“1821年创作的《镜前的美人》,嗯读得还过得去。”朝朝微微点了点头。

“就你嘚瑟!”暮暮“嘭”得一声跳下床,一溜烟跑了,翻看了一半的《普希金诗选》也随手一丢,好不自在。

朝朝丝毫没发现,依旧装模作样得描画着那张未长开的脸。

当朝朝正要进行最后一步——抿着唇要往嘴上涂胭脂的时候,眼睛往上一瞥,发现一棵青绿的狗尾巴草正夹在自己耳朵中间,狗尾巴草头头上的毛还肆无忌惮地在自己脸颊边扫来扫去,伴随着“哈哈哈哈哈”的笑声没有停歇。

“呦西!林暮暮,敢骚扰你姐姐!”涂满胭脂的红纸轻飘飘落下,朝朝再也耐不住性子,从椅子上跳下来,两人在房内开始追逐起来,完全没注意到曾经“幸免于难”的那只白耳坠已被撞下地,碎了。

天色已沉,黄昏已经来临,小宅子里重归平静,一盏一盏的灯笼在门前亮起,各家要准备吃晚饭了。

朝朝和暮暮也都老老实实移到了用餐的小堂里,身边大人推杯换盏,起身又落座;筷子摩擦的声音、酒水进杯的声音,桌上闲唠家常的声音一股脑塞进了她们耳朵里,她们却......听不见。

“朝朝,这是第几次了?叫你不要乱动妈妈的东西。”年轻女子声音温柔却又颇具威严,绽放着花朵的旗袍在她身上找寻到了最合适的归宿,曼妙又端庄。

“第...第三百六十五次......我看着喜欢,看着妈妈戴上它们漂亮,抹着它们美丽,想着我是妈妈的女儿,容貌自然不会差妈妈几分。”朝朝虽然是个才十几岁的小姑娘,这骨子里的傲气却像是与生俱来一样。

“姐姐该打!妈妈!姐姐该打!”暮暮不乐意了,她性子生来就野,从小到大闯的祸多得数不清,挨打也是家中常事,因此决不能放过任何让别人尝到滋味的机会。

妈妈只是轻轻看了暮暮一眼,视线便挪回到了朝朝身上。

“今天的书背完了吗?衣服可还干净?有没有偷吃东西?”妈妈的沉静和精准是在方圆几十里是出了名的。

“没...不....有....”暮暮扯着衣角,快把袖口上的扣子给扯下来了。

“两个一起打。”妈妈下了判决。

“我要上诉!我要上诉!”暮暮不服。

“驳回原告,上诉无效。”林朝朝非常自觉,走在前面的同时,还不忘给暮暮甩了个鬼脸。

所谓挨打,也就是伸出手心,让妈妈用书本拍一拍,至于力度和书本的厚度,就要看“罪行”是否严重了,每到这个时候,暮暮总是哭得喊爹喊娘的,朝朝则是一口一个“哎呦”往外蹦,却拼命不让眼泪掉下来。

于是,邻里邻居全都知道了这家的女人厉害,实在厉害。

“这小娃娃才多大啊,就这样打她,哎呦呦,哭得我心肝疼。”

“就是就是,这林夫人平时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怎么打孩子就这么下得去手呢你说。”

“谁知道呢,走吧走吧,散了。”

林夫人不是不知道大婶大妈们在说些什么,只是....觉得,日子这样乏味,过得也怪无聊的,给她们提供个茶余饭后的谈资也挺不错的,予人方便就是予己方便嘛。

林夫人原名何慧芬,早年嫁给了一名军官,军官等夫人生产后就奔赴前线,还没来得及摸摸孩子们的小脸就急着保卫边疆去了,留下林夫人守活寡般待在这个大家族中,操劳着一切。

还好,每年军官会寄几封家书到双亲、兄弟以及夫人手中,每次都是在圆圆的月亮升起来的时候,每次都是夫人最后拿到丈夫写给自己的家信,每次都是在万籁俱寂的深夜将信展开。

“吾妻:

见字如面,近来可好?姐妹俩可还是令你烦忧.

......

如往常般想念你,朝朝和暮暮。”

这是固定格式了。

只不过今天这封,却在末行加了几个字。

“将军准假,两天后回。”

夫人什么都懂,什么都明白。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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