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定会分手的
衫珊生日,三两好友,觥筹交错。
“如果你身边的人是gay,你会怎么想。”棱生问。
衫珊愣了下“担心吧。怕他情路坎坷,也怕他遇人不淑。”
衫珊很聪明,她知道棱生要提郭耳之了。她很了解,棱生提一次,就是往心上扎一把刀子。可棱生还是提,他甚至期待别人提。就好像,这种心疼可以让郭耳之在他生命里保持鲜活。
芸生轻笑,“怎么想?我想找个单眼皮的你怎么想?我没觉得找男找女跟找单双眼皮有区别。”她猜到了,“你是。”
棱生好像喝了不少,没回答。那些醉意蔓延上脸就成了某种落寞。
芸生看了眼棱生,“你该讲故事了”
衫珊看着天花板,回忆起久远的某一天“我记得以前郭耳之说,他想跟你在一起成长,成长到未来。”
她笑了,她觉得命运这狗东西真是弄人“结果,让你俩分开的,也是成长。”
她回忆得有些吃力,微微蹙眉“分的时候你说,你俩都感觉到了,陌生,都觉得这段感情变得需要惨淡经营。说……就算赤裸相对都感觉对方遥远到绝望。还说两颗蛋…孵开了什么的。你说你俩人都清楚……到头了,再走,都是消耗感情。”
她轻笑看着棱生“结果都……”
棱生低着头,看着手中酒杯里浅色液体,两眼没有焦距地接过话。
“我们分手那天,像两个无赖。”
棱生翻出心里,沉没了好久的来龙去脉。
像触碰开水缩回来的手,这段回忆,棱生一直没敢碰。现在回想起来,那天太普通了,普通到不值得被纪念,普通到什么事都没必要发生。可是那天他就是觉得,到日子了,再不走,会哭的。他想打一个措手不及,让耳之,来不及疼。
“我只是在想,你喜欢的是我,还是这种和全世界为敌的感觉。”
棱生低头,他觉得下刀应该再狠一点“咱俩不一样,我是纯gay,你不是。”
“哈哈哈哈,所以呢。”醉翁之意不在酒,棱生之意,他郭耳之一下就懂了。他太懂棱生,一个眼神,一个语气词都足够。
可能他笑得太悲壮,郭耳之看到棱生也轻笑了一下。他觉得看不清棱生了,是眼泪挡住视线,还是他俩站的太远。“我是真的觉得好笑。这段关系,你,我,都好笑。”
棱生觉得自己的刘海被风吹得有点挡眼。
“我了解你,你喜欢当英雄。”
“你了解我?你tm拿什么了解我?”像是已经溺亡的人还非要在手上系根稻草,郭耳之想在最后无理取闹。
棱生没回答,他自顾自地说“和我在一起,有一种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感觉吧,刚天刚地。”
“你只是喜欢,自己做了件很特别的事。”
郭耳之笑了。“你说话的时候,光打得你侧脸很好看。”
好了,他不要那根稻草了,我们顺利溺亡。他只是试图,让这场再见留下他郭耳之最后一点温柔。
棱生觉得郭耳之很残忍。残忍到他快崩溃。他忍不住红了眼睛,但他没理由落泪。“耳之……”
郭耳之侧头看向外面,努力撑一张笑脸,“我感觉得到,我知道你也感觉到了。撑着……挺累的吧……我们……但是……再……也许……”他在胡言乱语,自己都说不下去。
“算了……我来……”
郭耳之今晚的第一颗眼泪砸到地上。
“我来。”
棱生觉得脑子发炸,他没准备好。挺可笑的,他棱生找的茬,郭耳之让他如愿以偿,他却没准备好。“耳……”
郭耳之对着他歪歪头。棱生恍惚了。曾经那个天真又嚣张地笑着,歪着头,张开手对棱生说“抱抱”的郭耳之,和眼前这个人在泪光里重合。
他歪着头笑得如释重负。“棱生,我们……”
棱生紧张得重重喘息,不知道手该往哪放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姿态迎接落幕。
“你别说了。”
棱生跑了,让人摸不着头脑地跑了。
其实后来棱生都觉自己跑得莫名其妙,这城市才多大,跑到哪都跑不出分手这件事。再很后来,棱生翻成语字典的时候,不经意扫到落荒而逃这个词,沉默地看了很久。
有些事提起来,都身心俱疲。
棱生苦笑着给已经空了的杯子倒上酒,再就着某种情绪喝下去。“挺可笑的,我经常特恍惚,我想……我们没当面说分手,是不是……”
衫珊不厌其烦地回答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不是。”她捏着手里的杯子往后瘫靠在沙发上“其实我不明白。”
芸生垂下眼“这么说吧,他俩曾经是两颗蛋,形影不离,志同道合,恩爱有加。后来孵化了。我是猫头鹰,你是鳄鱼。咱俩不一样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了。你要让猫头鹰卧在水边和鳄鱼过日子吗?”
棱生喃喃“……古往今来东西中外……不都为爱情抗争么……你说……为什么不呢……”棱生不知道是在问芸生,还是在问自己,问郭耳之。
棱生,你为什么不呢?
耳之,你为什么不呢?
芸生脑子不灵光,她说不清楚,词不达意:“你要说爱就抗争,行啊,我可以放弃我作为猫头鹰的一切陪你在水边生活。可是我爱你我爱你,我得是我,我不飞,不在深夜睁着眼,我不是猫头鹰,我是我吗?我不是我,那怎么爱你,你爱的又是谁?”
芸生劝人劝己地看着他“你的黑夜不是他的水乡。”
棱生一眼看住芸生,直接看到了芸生那颗心,乱七八糟一片狼藉的心。“咱俩,挺像的。”
衫珊看着这俩人惺惺相惜的样觉得好笑,不禁发出了今晚最精准的一句评判,“芸生,棱生,你俩就是俩傻逼。”为了感情把自己搞一身伤的人,何必呢。
可是,“谁不是呢。”衫珊闭上眼……
城市的另一端。
郭耳之看着车来车往,突然很想说话。谁都是,郭耳之也觉得自己是。他现在想起来那天都觉得无力。
他对着身侧的法国梧桐说“你知道吗,那个人说出荒诞到你都不知道怎么反驳,也根本没要你反驳的无稽之谈,然后当你默认。”
他没焦距地看着前方,叹口气笑了“你明白,他想让这段惨淡经营的关系的有凭有据地结束。你呢?你就那么气急败坏地配合。”
郭耳之右手磕出一根烟放进嘴里,左手打出颤颤巍巍的火苗,有风,他不在乎。他失神地眨了两下眼,然后眯着眼点上烟。他看着不属于他的黑夜深吸一口,低下头缓缓吐出烟雾。砸进一片白雾里的,是郭耳之今晚的第一颗眼泪。
“月光太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