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色初恋

粉色初恋

文&颜克

又到了桃花盛开的季节。每年看到大片大片粉色的桃花儿，我都会想起15岁那年遇见的，那个站在桃树下穿着一袭粉裙的姑娘，从看见那一团粉色，对粉色的爱就定格在了生命中。

前两天，一个女性朋友问我喜欢什么颜色，她在做色彩心理研究，我说粉色，她一脸诧异，一个老男人怎么会喜欢粉色呢？故事是这样的。

小学时候在村小上学，因为学生少老师更少，属于那种一个老师教一个班的，我妈是小学老师，在我的印象中，小学的语文，数学，体育，音乐都是我妈教的。小时候我妈特别严厉，对我更加严厉。但凡我有一点错都会被她拧腰。到现在想起腰里被拧的位置我还会突然觉得阵阵的疼。那个时候两个腰里经常黑青黑青的，旧伤没好又添新伤。那个时候觉得她对同学们都特别好，像别人的妈妈，对我，像后妈，因为拧腰的动作别人看不见，我有一点错，我妈的手就在腰里拧一把，并且不允许我哭。 记得有一次，放学的时候，正在和小朋友们打闹，她以为我欺负别人，我妈从我背后走过来，小朋友们都跑了，我还愣在那，腰突然做梦一样疼了一下，我张开嘴就要哭，我妈说闭上嘴不许哭出来！我的嘴巴就那样半张着，没有了声音。回到家，我把书包往床上一扔放声大哭，这个时候我妈才说，哭吧，在家随便哭，出门不许哭。 那两天正好姥姥在，我觉得姥姥是世界上最疼我的人，姥姥看我不知为啥哭的这么厉害，我把衣服掀开，姥姥看到我腰上青一块紫一块黑一块的，把妈妈使劲儿收拾了一顿。现在姥姥虽然不在了，但是印象中只有她是最爱我的，小时候我爸在村里当干部工作忙，我妈又是老师，姐姐很听话，我就成了她收拾的对象。

小学的时候在我妈的严打下我学习特别好，到了初中去了我们镇上上学，是住校。到了学校我才知道，原来不同的课程有不同的老师，也终于觉得摆脱了妈妈的魔爪。初中的班主任是妈妈的同学，虽然对我不像我妈那样严厉，也不会再拧我，但是我在学校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我妈的眼睛。印象中我妈最后一次打我是因为初中第一次考试。本来成绩不错的，在考数学的时候我只做了卷子的正面，反面还有很多题，我居然都空着，我以为自己做完了，成绩还没有出来，回到家就被妈妈毒打一顿，原来班主任早就告诉她这件事情。

现在想来，15岁的叛逆是必然的。我对我自己的儿女就不会管那么严，也不会打他们。后来不知不觉中，我开始和学校里最调皮的小混混一起玩，逃学，打架，打游戏，夜不归宿，仿佛我妈再也管不了我了，我已经长大了，我的世界我做主，我想做的事情我自己就去做。

那个时候我看起来像个坏学生，无可救药的人，但骨子里我还是好学而努力的，少年的叛逆现在想来很幼稚，但那个时候的我成为那样也是必然，也是在那个时候我遇见的她——粉色的姑娘。

因为我个子比较高，一直喜欢打篮球，初中的时候经常泡球场，有一次中午打完球准备回宿舍，我坐在操场边的看台上正喝水，一抬头远远的看到在女生宿舍路边的桃花树下，她穿着一袭粉色的长裙向我走来。不，其实不是向我走来，而是从我身边走过去。从宿舍路过操场再到教室，那是一条长长的路。我忘记了自己要干什么，操场上就剩我一个人，我就那么呆呆的看着她，目光由远及近，当她走过我的身边，我感觉空气都凝固了，她一袭长发，带着桃花的香扑面而来，一头乌黑乌黑的齐腰长发在她粉色长裙上瀑布一样一泻而下，又随着她走路的身姿舞动，我就感觉是一团粉色把我包围了，我感到窒息惊慌，又兴奋，那是青春骚动的荷尔蒙，比运动带来的多巴胺更让人兴奋！

等她消失在我的眼前，我愣了半天，上课铃响了我才缓过神，我以前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她？几班的？现在想来那就是情窦初开。

开学快半年了我居然没有看见过她，

一开始上初中我学习很好，因为我妈的原因我又当了我们班的班长，其实小学的时候也一直都是班长，没想到她也是隔壁班的班长。就这样，我开始有意无意的到隔壁班找事儿，其实就是为了多看她一眼，和隔壁班的男生打球，打架，因为我们的班主任也是他们的数学老师，所以两个班的交集还是比较多的。我努力吸引她，故意去老师办公室把她的作业本放到我们班里，发作业的时候课代表找不到人，我假装做好事给她送过去，让她知道我的存在。路过她们教室门口，故意往里面搜索她的身影。在同龄人中，我属于早长的，那个时候个子已经有1米7多了。以前不怎么和女生玩儿的我开始和女生接触了。后来发现她的一个好朋友是我们班的，她们两个一个村儿的，一起长大，又一起考入县初中，我开始和我们班的这个女生套近乎，给她买早餐，零食，帮她扫地，她看出了我醉翁之意不在酒，我的女同学叫黄娟，有点男孩子的大大咧咧，我叫她大黄，把她当哥们一样，后来我再打球的时候就拉着她给我拿水拿衣服，教她打球，没人的时候她也会和我一起打球。而我的女神叫玲玲，我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名字。有了大黄，球场上的身影里自然多了玲玲，我的球技也神华了一样，在众多尖叫声中，我也听到了玲玲的叫好！我们学校组队参加市里比赛的时候，玲玲和学校里的其他8个女生组了一个拉拉队，也算是篮球宝贝，她穿短裙扎高马尾的时候也特别迷人，我知道追她的男生一定很多，我就见过初三的男生找她，我不知道她会不会看上我。

有一次周五大黄对我说，放学别急着回家，跟我去办个小事儿，看样子像要打架一样，我放学之后跟着她屁颠儿屁颠儿的来到学校后面小树林，原来她也约了玲玲，看到我们两个都到之后她扭头就走了，那天我手里拿了一片叶子扭捏了半天，鼓足勇气问了一句：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没想到玲玲大大方方的说：我也喜欢你！我没想到那么多追她的男生她会选择我，后来才知道她来学校的第一天跟大黄进我们班就看到了我，知道了“姜尚”这个名字，只是她一直默默的，远远的看着我。

从此以后，我的世界里多了一个她，就像我拥有了全世界，你知道吗？那个时候觉得走路都是蹦着跳着的，那高兴的感觉真的是无法用语言形容，做梦都会嘴角上扬。

后来在学校里所有的空余时刻我们都会黏在一起，我上课总是跑神儿，脑子里全都是她，本来成绩挺好的我学习开始倒退了，也不想学习了，有时候我也会拉她偷偷的跑出去。那个时候虽然是住校，周五才回家，但学校管理并不严格，何况老师，学校门卫，宿管我都混的特别熟。我们翘课去打游戏，骑着车子到处跑，青春骚动的荷尔蒙让我们有永远用不完的精力，有时候可以整宿整宿的不睡觉，在一个学校里给对方写信，第二天再由大黄帮我们当邮递员儿。

有她的日子时间过得格外快，转眼就要放暑假了，暑假前的最后一个周末，我们约定一起提前回学校。那个周五我们回到各自家跟家长说晚上学校要补习就不回来了。那个时候没有手机也没有网络通信。有事最多固话救救急，家长也都没有怀疑。

周末的学校是寂静的，因为都是班长，我们拿的有各自班的钥匙，也有宿舍大门的钥匙。我们偷偷的翻进学校，在空无一人的校园里漫无目的的溜达。晚上就回到她的宿舍，住在她的床上。因为她看到男生的宿舍真的很臭，脏乱差。进了玲玲的宿舍，看到她真的喜欢粉色，她的床单，她的床帘儿，她的很多东西全部都是粉色的，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认为粉色是世界上最美的颜色，到现在为止也都只喜欢粉色，有了女儿后就更喜欢粉色了。

我们这样偷偷跑进宿舍当然也不敢乱跑，两天两夜的时间除了吃带的一点零食，我们就这样腻着，有说不完的话和对未来的憧憬，我们紧紧的拥抱在一起，奉献了彼此的初吻，其他的什么也没有做。现在想来那个时候真的很单纯，不是不想，是不敢，也不会。

恋爱的日子是美好的，我是彻底学不进去了，她的学习也退步了，为了不影响她，初二下学期我辍学了，当干部的爸爸和当老师的妈妈怎么劝都没用，我实在是学不下去，我以死相逼退学了。父母也放弃我了。那个时候家里也有了一个大的变故，原来我还有一个大我五岁同父异母的哥哥，他妈生他的时候难产离开了，他从小跟姥姥生活，因为他姥姥也不在了，我爸和我妈商量把他从他姥姥那里接来我们家了，我觉得我爸我妈都不爱我了，我妈把全部的爱都给了这个同父异母的哥。我辍学离家出走去附近的厂里打工，我想赚很多钱娶玲玲，养着她，那个时候觉得全世界只有玲玲是爱我的，可是玲玲的成绩也下滑的厉害，原来她的家人计划是想让她学医将来当医生的，她的爸爸就是医生，可是考不上高中最后她只能去省城读卫校。

那个时候的爱是崇高的，纯粹的，美好的，充满力量的。但是没有把爱用在好的地方，那也成为了我们一生最最美好的痛。康德说，世界上有两件东西能震撼人们的心灵: 一件是我们心中崇高的道德标准;另一件是我们头顶上灿烂的星空。那个时候觉得她就是青春期我头顶上的星空，是我活着的所有动力，我想如果没有我，她会考上大学，将来成为一名优秀的医生。

青春无悔，现在回想起那一切，还是觉得美好的。但确实不后悔吗？也不是，我也在想，如果那个时候我们都好好学习。一起上高中，上大学，也许未来我们还能在一起。

现在才知道，从我辍学开始，我们的距离就越来越远了。

玲玲去省城上卫校的三年，因为距离远。只有她放假回来的时候我们会见面，因为我在打工，她放假回来我们见的也很少。那个时候我只知道努力的打工，把所有的钱都存起来，除了给玲玲买礼物，自己都不舍得花钱。她去上学了我们就写很多很多的信。实在想她了就到街上的公用电话亭给她打电话，那个时候买了好多电话卡，她的来信我存了整整一个箱子。她还是最喜欢粉色，给我用的信纸都是粉色的，叠成各种各样的形状， 贴了好看的邮票，我们讲述彼此的生活，诉说想念和回忆，也憧憬未来，我也知道卫校里出落的更漂亮的玲玲有很多人追，也有富家子弟，别人给她送的玫瑰花和礼物她从来不要，我就发誓将来一定要对她好！让她不后悔跟我在一起。玲玲和她的信是我拼命打工的所有动力。也是那个时候我学到了生存的技能，后来有了自己的工厂，赚到了钱，也练了一手好字。

我想我那个时候如果有现在的财力和自由就好了，她的家人也会同意我们在一起的！

玲玲从卫校毕业就去了她爸爸工作的医院当了护士。我终于鼓足勇气托人去提亲，她的父母自然不会同意把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我这个没有学历也没能力的穷小子，我爸在村里当干部，我妈是老师，虽然我家也算是知识分子家庭，但和有钱人相比，我们家也只是一般家庭，何况后来为了在城里给哥哥买房子娶媳妇几乎花了家里所有积蓄，虽然我和玲玲真心相爱，我也认命了，只要她过的好！

烧了她写给我的信，纹了她的名字在手臂，我就南下了。十年后衣锦还乡，还是一个桃花盛开的春天，我带着五岁的女儿回去看奶奶，女儿就是桃花盛开的时候出生的，有了女儿我就更喜欢粉色了，她就像一个粉色的天使，承载了我所有的爱。那天路过一个高档小区，我看到她牵着一个小女孩儿的手从小区出来。她女儿应该比我女儿大几岁，玲玲依然是一头长发，一席长裙，她的女儿和她一样，粉红的裙子，长长的头发，我和女儿就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她们从我们身边走过，消失在街角，我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我，但是她没有再回头。女儿拉了拉我的手，说，那个阿姨和小姐姐好美！我蹲下把女儿抱在怀里说，我的女儿长大了也这么美！

从此以后玲玲就消失在我的生活里，我们再也没有见过，我知道她过的幸福就好！

2021.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