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来无事养只鬼: 第二章 六湾村的两个钉子户(21)
赵检查长依然温和,然而赵立仁敏锐的察觉到他称呼赵四海不再是“四海书记”而是直呼其名“赵四海”了。出现这种情况,说明领导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如果仍不识趣,马上叫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疾风骤雨。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赵四海也听出来了。不过他不担心,心里反而在隐隐窃喜。对方越烦躁,说明他距离胜利的目标越接近。赵四海希望对方发飙,最好像泼妇骂街一样才好。大庭广众之下,看他怎么收场。赵四海已经幻想市里的几个人灰溜溜滚出六湾村的样子了。
赵四海踩灭了手里的烟头,抽出一支在烟盒上一下一下磕着,“领导,楚寒江这事我知道的真不多,那时候村里是赵老财当家,要搞清楚,还得靠领导们去调查。”
“呵呵!赵四海,既然你不想把货掏出来,那我说几件你也有所不知的事情吧!”
赵四海不明白赵检察长为什么又冲他笑,难道没人告诉他,他笑得很渗人吗。看到他笑,赵四海浑身想起鸡皮疙瘩。
“先说你这条瘸腿吧”,赵检察长把“瘸腿”两个字咬的特别重,显然不准备给赵四海留面子了。自从瘸了以后,赵四海最忌讳有人提“瘸”这个字。
“1936年春,赵家人和楚寒江在葫芦涯发生械斗。赵家领头的人叫赵四福。赵四福是管家的儿子,我没说错吧?”
赵四海听到赵四福这几个字的时候,心里一激灵,为了掩饰眉目间现出的慌张,他狠狠嘬了口烟喷出来,好像辣了眼睛。
“赵四福喊了两个家丁和几个闲汉去了葫芦涯。接下来大家都清楚,一帮人被楚寒江赶下了葫芦涯。赵四海,文革时期你提供材料说,你带着人去葫芦涯跟反革命份子做斗争。呵呵!你太瞧得起自己了。那一年你不到十六岁,在所有人里年龄最小,充其量是个小跟班,能起什么作用呢?”赵检察长语带调侃。“不,你也不是没用,还是起了关键作用的。赵四福说,他是受了某人撺掇才去葫芦涯的。赵四福说,撺掇他的人也没落好,被楚寒江打断了腿,成了瘸子。赵四海你猜猜,撺掇他的人是谁呢?”所有人都听得出来,赵检察长在明知故问。
“被人打断了腿,也不一定会瘸。但如果被人故意接错了位,就非瘸不可了。”赵四海猛的抬头不可思议的看着赵检察长,眼里满是震惊和不解的神情。“没错,管家心疼儿子被打了,迁怒始作俑者。管家威胁郎中故意给那个人接错了位。于是,那个人便瘸了。赵四海你说这个人可怜不可怜呢。一生都活在仇恨里。却不知道自己表错了情,会错了意。呵呵!”又是那个恶心人的笑容。震惊、恍然、愤怒、迷茫,各种情绪一股脑的将赵四海填得满满当当,赵四海傻愣愣的看着赵检察长。忽然,手上传来钻心的疼痛,燃尽的烟头将赵四海拉回了现实。
“呵呵!赵四海,我说的这些你肯定有所不知吧!”又是那个令赵四海作呕的笑容,“管家、赵四福、琳娘都没去成台湾。这一点你想必也有所不知吧!赵老财刚到兴华不久,日本人打来了,逃难的时候他们走散了。管家、赵四福、琳娘兜兜转转又回到兴华。赵四海,他们都还活着,身子骨都还行。赵四海,他们的供词,你觉得算不算数呢?”
赵检察长缓缓站了起来,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摞材料。“嘭”,扔在了主席台上,一份份装订好的材料滑开来,在微风下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赵检察长的目光掠过赵四海看向会议室的后方。“急急忙忙?不讲证据?草率?呵呵,如果没掌握确凿的证据,我们会跑一趟六湾村吗?我们办的每一个案子都是经得起考验的。像文革时期那种,凭着胡编乱造的检举信,凭着红口白牙的乱攀扯,就定人罪坏人命的事,再也不会出现了。”赵检察长掷地有声,目光又重回到赵四海身上,“检举楚寒江同志的信到底是谁写的?经过笔迹鉴定,我们已经确定了这个人。不过这个人多年前淹死在六湾水库了。他受谁指使,有没有同谋,组织不准备追究下去了。四海书记要是感兴趣,可以查一下。”这已经是彻头彻尾的杀人诛心了。
赵四海的脑子里产生了一个漩涡,他的记忆被漩涡搅得支离破碎,
“再来,就打死你”
“松山,明天给楚家小子来几下狠的”
“罪不至极,祸不延世”
“你问的是楚连长吧”
……
赵四海想站起来,想伸出手抓住台子上的一页页文件,但他的身体已经不听使唤,他只能佝偻着坐在条凳上,像块风干的长满霉菌的腊肉,散发着腐朽的气味。
市里的领导走了,
陈乡长走了,
赵立仁走了,
后排的驴球东西蹑手蹑脚的溜走了,
赵四海一个人呆呆的坐在长条凳上。
一阵风吹过,会议室的门吱吱扭扭的闭上了。
“哐啷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