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那一双鞋子

作者：黎荔

每个女人都在不断寻找一双属于自己的鞋，珍珠、水晶、蕾丝、缎带、手绘、水钻……鞋子是缠绕脚踝的魅惑，鞋子是脚上的艺术品，穿着它们走过的路，遇见的人，发生的故事，是一段段不同的回忆。

古人的洞房夜里，红烛摇着温馨的光，红帐床上坐着美丽的新娘，她头上遮一方红巾，绣花红衫加一袭红裙，脚上踩着红缎绣花鞋。婚后夫君远游一去不归，卷帘人春闺寂寞，最相缱绻的，还是手中斯条慢理绣的一只软底睡鞋。玫瑰红的素缎鞋面，平金的花朵在灯光下闪烁着，一针又一针地绣，可以轻易打发掉多少风寒露冷的漫漫长夜。

喜欢鞋子与女人的这种关系。出阁前，穿着一件碎花小衫，拎一只白兰花的提篮，走过青石板小径，布鞋面上还沾着露珠，这双鞋儿有种贴心体己意味。出阁后，为未来的孩子亲手缝制虎头鞋，鞋底纳得细细密密，纳上九个菱形破花，鞋面红底黄花，装饰一只威武勇猛的虎头。鞋口的地方，再缀上几缕白色的兔毛。辟邪恶保平安，虎虎生风的鞋子，护估生命中要来的孩子健康长大啊！岁月蹉跎，有一天步履蹒跚了，青丝成雪了，女人看到那么多曾属于自己的鞋子，也如自己的容颜一样，渐渐褪尽了当初的明艳。再没有心肝的女子，说起她当年的那双精致的金缕凤头鞋，也是一往情深的，甚至远胜于提及那个郎心似铁的人。

到了现代女子，踩着一双恨天高的颤悠悠的高跟鞋，挥舞着手袋，走过写字楼、名品店、机场和高铁，靠抗打的业务能力在职场里厮杀争斗赢得自己的一片天。都市女战士们，有高跟鞋也有跑鞋，喝茶也喝酒，既凶狠也温柔，对过往的一切情深意重，但从不回头。不在乎踏跛了水晶鞋之后，共舞的小王子到哪里去了？现代版的灰姑娘除了要穿上水晶鞋外，还要自带个城堡。那个城堡就是她的对任何事情的独立和对自我价值的追求。

记得在美剧《欲望都市》中，有句广为传颂的台词：“爱会逝去，但鞋一直在”。是的，什么样的脚，穿什么样的鞋，什么样的嘴唇，配什么样的脸，只有自己最了解。鞋子才是不失散的伴侣和恩爱。夜已夜，泪已累，穿上战靴，披上战衣，都市女战士又可以重新出发。

雨水洗过的视野，连走路都显得妩媚，一双高跟鞋在午夜拾级而上，敲响一声又一声的动听……

月亮已沉下去了

露珠们正端凝着小眼睛在等待

再为我歌一曲吧

再笑一个凄绝美绝的笑吧

等待你去踏着

踏一个软而湿的金缕鞋

走呀走回去在他们底眼上

像一片楚楚的蝴蝶

——周梦蝶《金缕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