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林沐阳在二十四岁这年，终于甩掉四十斤肥肉，摇身变成纤腰细腿的白富美。
很久很久以前，她曾幻想着，倘若哪天瘦了，一定要穿碎花洋裙拍一组美美哒的照片发到朋友圈里。
现在如愿瘦成一道闪电，她却郁郁的，手指无意识地点出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头像，在对话框里敲出一行字，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删除。
她盯着秦明的头像发了好一会儿痴，然后想起一句很流行的情诗：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1
相亲安排在德克士。
林沐阳早到了半个小时，化了淡妆，眼线有点晕，天生眼尾狭长，微微上挑，眨眼时有种慵懒的魅惑感。
她坐在窗下，头顶昏黄的灯光打在脸上，像加了层滤镜，美颜效果极好。
隔着窗户瞧见外面的行人，穿黑色大衣的高个子男人走进来，四下环顾了一圈儿，径直朝她走过来。
季平有些腼腆地朝她笑笑，哗啷一声拉开椅子，坐下来搓着手问她：“喝点什么？”
林沐阳用目光指着桌面上的饮料，朝他努了努嘴，心里暗笑他太过紧张。
“不好意思，堵车。”季平把咖啡端到手边，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来得似乎很急，脑门上沁出了汗。
林沐阳抽出两张纸巾递给他，“擦擦吧。”
他接了纸巾，脸突然涨得通红，抹着脑门，半天不吭声。
林沐阳向后靠在柔软的椅背上，环着胳膊毫不避讳地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大高个，清清瘦瘦的，五官也很端正，唯有侧脸的棱角她不喜欢。
察觉到沉默的气氛愈来愈浓，她开了口，歪着身子闲闲地问：“你以前相过亲么？”
“相过。”
“几次？”
“五次。”
他像个被老师提问的小学生，肩膀端的很正，老老实实地作答。
唔。林沐阳端起热牛奶尖着嘴啜了一口，不知再找什么话题。来之前，叶一寒问她对找男朋友有什么要求，她玩着王者荣耀，想也不想地答道，“有房有车有幽默感。”
两个人在一起，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季平咕咚咕咚把咖啡喝得见了底，捏着空纸杯说：“你还想喝什么，我去点。”
“不用了。”
林沐阳坐直，看了眼手机，露出抱歉的笑容：“那个，其实我还有点事。”
2
独自漫步在街头，初春的阳光洒在身上，有轻微的暖意。
“你还要我怎样，要怎样……”
老妈的夺命连环call响起，她在口袋里翻耳机，就听那头尖着嗓子吼：“林沐阳你要造反啊，季平那小伙多好的条件，你说走就走给人家难看，你看不上人家，人家还看不上你呢。二十四了没个正经样儿，看一个不行，看两个不行，尽叫人说闲话……”
林沐阳烦躁地掐断电话，吐了一口气，然后就近找了个石墩坐下来。
远处空旷的广场上，两三个男生跟着音乐跳街舞，动作潇洒有力，薄薄的卫衣浸透了汗，后背湮出一片。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影渐渐重叠，思绪飘远。
大一刚入学的时候，她认识了叶一寒。
从校门口到男生宿舍，足有一公里的路程，叶一寒一个人背着大包裹，手拎小包裹，还拽着个大皮箱，步履维艰。
林沐阳当时正吃着烤串儿走在他身后，不巧，他包裹里的东西掉出来，滚到她脚边，见他没手拾，也不好弯腰。她捡起来，塞到他身后的包里，想了想，手扶上他的皮箱，“我帮你拉，几号宿舍？”
“谢谢，五号。”
后来，叶一寒对她说，作为一个有脸面的男人，他没来不让女生帮忙，胖子除外。
林沐阳听后狠狠拧了他一把，直翻白眼。
她不是没想过减肥，开始过五六次，每次都以失败告终，而且越减越肥，索性放弃。
叶一寒一边把自己盘里的鸡腿夹到她碗里，一边安慰她：“胖乎乎的多好，抱起来软软的有手感。台风来了也很安全。”
她狠狠地白他一眼。
大二的某一天，她坐在叶一寒的对面，只刷了一杯豆浆，直勾勾地盯着他盘里的大鱼大肉流口水。
“你干嘛？饭卡里没钱？”他抽出自己的饭卡递给她，“拿哥的随便刷。”
林沐阳摇了摇头，低头吸豆浆。神色惨兮兮的。
叶一寒皱皱眉头，故意咂巴咂巴嘴，用浮夸的语调说：“哎呀，今天的大盘鸡真好吃。”
林沐阳无动于衷。
他急了，把筷子往餐盘上一摔，凑近她说，“林沐阳你挂科了？”
她摇头。
“和室友吵架了？”
她还是摇头。
“不会是失恋了吧？”他眨眨眼皮，感觉她今天很反常。
“嗯。”林沐阳发出一个单音节。
“我擦，不会吧。”叶一寒震惊地往后一靠，指着她说，“告诉我奸夫是谁？老子砍了他，敢抢我的胖木头。”
林沐阳只是苦笑。
沉默了半晌，她捏着胖拳对他说：“叶一寒，我要减肥。”
三十秒后。
食堂里回响起叶一寒贱贱的笑声。
每天傍晚，叶一寒都陪林沐阳跑步，她晚饭不吃，他也跟着不吃。
林沐阳心疼，劝他，“我减肥，又不是你减肥。”
叶一寒只是笑，他不想让她看着眼馋，也不喜欢一个人吃饭。也不知从哪天起，他就习惯了她的存在。
每天在操场上跑到第四圈，林沐阳都会停下来与叶一寒并肩慢走，口上与他闲聊，目光却始终凝视着一个地方。
背光处是墨染街舞社的排练场地，秦明的身影浸在夜色中，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
她暗暗告诉自己，要给自己一次机会。
3
广场上人来人往，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林沐阳惊地抬起头，叶一寒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桃花眼笑得眯起来，“美女，约吗？”
她怔怔地看着远处。
“叶一寒，我后悔了。他不会在原地等我，而我，再也找不到那个他了。”
相亲十几次，她总是在第一眼就告诉自己，没感觉，真的没感觉。
如果努力只是为了嫁一个合适的人，当初那么拼命，那么执拗又是为了什么？
叶一寒蹲下来，揩去她眼角的眼泪，含笑安慰她，“总会遇到的，你现在又美又瘦，回头率百分之两百。”
“你们女孩子不都喜欢霸道总裁么？秦明gay里gay气的，咱不要他。”
他提到秦明，她的眼泪像决堤了一般，趴在他的肩头呜呜地哭，“可我减肥都是为了他，我还没来的及追他，他就有女朋友了。”
可笑的是，她给了自己机会，他却没有给她机会。
4
林沐阳一直在相亲，她觉得越来越麻木，有时候懒得应付，就一句话不吭，对方觉得无趣，自动借故走人。
林母天天在她耳边念叨，说她态度不好，说她大龄剩女，有一次，叨叨烦了，她摔门跑出去，临走之前撂下话，“我不找了，这辈子我就一个人过。”
叶一寒找到她的时候，她蹲在路边，仰脸对他笑笑：“过来，算个命，我请。”
算命的是个糟老头子，眼镜片比年糕还厚，他抓着叶一寒的手翻来覆去的看。然后指着他掌心的纹路说：“小伙子，姻缘就在身边呐。”
叶一寒抽回手，骂骂咧咧地说他是骗子。偷偷溜过眼角去看林沐阳的表情，她的脸上浮着笑，不知在想什么。
那一刻，他突然想，自己会不会后悔？
回去的路上，叶一寒一直用余光瞥着她的手，她瘦了之后，全身大变，只有手脚还有点肉，胖乎乎的。
林沐阳的脸上始终挂着神秘的微笑，这让他心里毛毛的。
原来他和她一样，都是有骨气，没勇气的人。
他这样想着，一只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跨出去。林沐阳伸手拉住他的时候，他只听到耳边一阵刺耳的鸣笛声。
“你傻了——”
下一秒，他突然用尽全力把她拉进怀里，紧紧抱住，“对，我就是傻了，林沐阳，你信不信命？”
林沐阳在他怀里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
他被她看得发毛，搔搔头皮说：“算命的都说我们俩是一对，还那么折腾干嘛，在一起得了。”
“你有车吗？”
他楞了楞，“有。”
“你有房吗？”
“快攒够了。”
后来，他看到她迎着阳光漾开温柔的笑意。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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