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盒月饼,能许人一个故乡?

2016-09-14  本文已影响21人  周不懂
月渐满,相思长。

她向来不好甜食这一口。

一切过度腻喉的食物,在她的定义里,都是会使人颓靡而不自知的坏东西。

行至超市的月饼档口,一袭红润围裙恰到好处地遮掩着推销员的中年发福。

自动化的笑容见机就蹭了上来,拇指和食指捏着塑料叉子递到眼前。八分之一的月饼竟未被穿透。

“吃块月饼吧,明天过节了,买一盒吧。”

“明天都过节了,现在才买,不了。”

“等明天到了才想起来买,就迟了。”

一盒七星伴月,一种颜色,一个口味。

甜,都很甜。

一定是吃不完的。

但买了,对明天就有交代了。

没有清茶,遂从冰箱里倒了杯酸奶。

这个城市,本来就没有什么搭配标准。

还是不太能接受伍仁月饼的咸甜参半。

唇齿间的暧昧不清,像昨天婉拒的邀约。

但重度的甜,更是无法独食。

酸,咸,甜,在胃里刹了车,晕不开。

确是缺了一味——家乡的柚子,涩。

恍然间,她感觉自己怀里抱了个大柚子。青黄青黄的皮,和她的小脑袋一样大。

父亲用小刀在上面均匀地划五六下,一片一片地剥下海绵似的雪白的膜。

露出水嫩晶莹的石榴红,这是家乡的红肉甜柚。

她是老幺,比起争先吃到第一瓣柚子,更重要的是,和兄长抢夺那唯一一顶柚子帽。

记忆中的中秋夜,在远方的故乡缱绻。

那时,那里,那人。

夏末的余热带着羞赧,闯不进村里的小巷口。

一只木桶倚靠在井边,浣衣的妇女早已归家。

老榕树底下,长者拨须而坐,摇着蒲扇纳凉。

小卖铺半开着,饱饭后还有男人来买红双喜。

橙黄的灯隔着窗,搬着桌椅的身影正往外走。

皎洁的月光漏下来,各家不分你我地团聚着。

邻里同年龄的小孩都顾着追逐,嬉戏打闹。

她坐在大石凳上,盘起双腿,舍不得早睡。

听风过树梢,声声清澈。

看明月玉兔,其乐融融。

一个神话,一个故事,讲了千百遍,听不厌。

重新再讲一次,又有人过来搭把嘴,听过的都变得新鲜了。

要让风信子听见了,搞不好全世界都有故事了。

儿时吃的月饼,装在开着一朵大莲花的铁盒子里。

四四方方,齐齐整整。

乘风踏月的嫦娥,和电视机里西游记的仙女姐姐相比,差了不止几分美。

油亮发光的大月饼,口味最多的是双黄莲蓉。

兄妹几个围着父亲,都嚷着要吃里头的大蛋黄。

父亲爱女,总是技术高超地切出了大块的蛋黄。

哥哥们眼巴巴地让着她,她笑呵呵地吃开了。

蛋黄很香,月饼不甜。

她喜欢吃。

现在,自己一个人对着一大盒月饼,可以傲娇地只挑饼里的蛋黄,却是怎么都吃不下。

当年真应该好好学学父亲切月饼的手法,若能切出像父亲手中递过来的那一块,味道会不会也像了?

她喝掉了杯里的酸奶,没吃完的月饼密封着放进冰箱。

不会再吃了吧,她心想。

那就比盒子背面标注的保质期再多留放一天吧。

这样,最后扔掉,也可以安慰:这亦属被迫无奈之举。

月饼里没有故乡,故乡存于旧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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