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愿草

本文参加简书七大主题征文S2。主题：冻结。

“上半年的业绩大家都达到了目标要求，尤其盛宇超额完成10%，希望下半年部门全体人员都能达到这样的业绩，甚至创造更高的业绩。为了犒劳大家，已申请奖励部门游，本周末香湾海两天狂欢……”。伴随海边游消息的公布，整个会议室响起了一片欢呼。唯独袁婧一个人跟这样的欢呼特别不协调，她坐在位置上，笑容中明显透着挣扎和不情愿，于是发出了憨憨的干笑声。

坐在她身边的盛宇实在是忍不住，用胳膊顶了下袁婧的手臂，借大家欢呼的嘈杂声对袁婧说：

“你一个看起来挺文静的姑娘，能不能好好笑，每次一笑都像是缺根筋一样”，袁婧一听这话，顿时就不笑了，赌气的回了句：

“你一个大男人的能不能好好说话，每次说话都跟打枪一样，非要语出伤人吗？”，盛宇听着袁婧的抱怨，脸上一丝隐约的笑，但很快就收住了，继续拿话怼袁婧：

“像你这种怕水的人，在海边呆一个周末能体验到什么乐趣呢？当然，不去也不好，上半年你业绩垫底，还不趁聚会的时候多跟同事交流交流，会让领导认为你工作态度也出了问题”，盛宇平日里最喜欢怼袁婧，但刚刚的两句话，袁婧也听出来是在提醒自己，周末要如期参加部门活动，以免让领导对自己更加不满。于是袁婧回了盛宇一个OK的手势，表示感谢也表示自己接收到了他善意的提醒。

周五下班同事都在讨论带上哪些物品，尤其是女同事，都在研究带上哪件泳衣更能释放好心情，唯独袁婧傻笑的看着大家，心理却在想要带上哪些物品打发两天的时间。

走到小区门口，袁婧闻到了阵阵的百合香，突然想若周天晚上到家就能闻到花香也可以缓解下两天的无聊，美丽下心情，于是她来到花店前：

“小莫，我要几支百合，周天才开花的就可以，你帮我选几支吧”。小莫是花店的老板兼店员，袁婧自己不会选花，每次都让小莫帮忙选，主要是小莫选的都很新鲜，每次在家里放一周都不成问题，所以袁婧已经习惯让小莫选花。几分钟后，小莫把为袁婧选的花包好递到她手中，袁婧看着包装上那根仿若海草的包装带说：

“小莫，问了你好多次了，每次你用来包花的这个干花是什么呀”因为小莫不会讲话，所以拿出了纸笔，认真的写着：

“你再想想，这是一种长在海中的花，你认识的”写完后，小莫脸上又是她标志性的笑容，初看灿烂，细透忧伤。袁婧看过后说：

“都跟你说过了，我怕水的，从来不敢下到水中，怎么可能认识海里的花呢，提到这个就头疼，周末部门要去香湾海聚会，都不知道这两天怎么打发时间”。小莫一听袁婧要去香湾海，表情立即僵硬，手里握的笔更紧了，看似要写什么，但久久又没有下笔，她直直的望着袁婧的眼睛，像是有千言万语，可却一个字也写不出。

袁婧被小莫这个表情吓了一跳，半天没敢说话，但越看小莫的这个神情，心里越发毛，于是她把钱放在小莫的桌子上，小声的说了句再见，就悄悄的走了。小莫这才回过神，想叫住袁婧，但自己又不能说话，想伸手去拽住她，可袁婧已经走远了，她伸出去的手就这样放在半空中，心里想着“终究还是没拉住你”。

周六，部门的全体同事出发奔向香湾海，抵达时已是中午，吃过午饭各自回房间收拾，喜水的同事，收拾后早早的去了海边，又过了一个小时，去海边的同事越来越多，袁婧在房间里看着同事们在水中畅快的不成，心里就想“怎么人家那么喜欢玩水”，正想着突然有人敲门，一开门就看到刚换好泳衣的盛宇，那条天蓝色的泳裤倒是跟今天的海水很是搭配，袁婧发出了自己标志性的傻笑声，盛宇用眼睛狠狠的瞪着袁婧：

“让你来参加聚会，你在房间里躲着，跟没来有多少区别”，袁婧依然顶着她带些傻里傻气的笑看着盛宇，像盛宇这种急脾气的人，真的是受不了袁婧慢半拍的性格，于是伸手一把将袁婧拉出了房间，边往楼下拽，嘴里边说：

“像我今天穿的这么暴漏的跑到房间来叫你，你就没什么想法，还敢慢吞吞的不下楼，我一会就要把你扔到水里清醒下”，袁婧一听这话，立即害怕的往后退，无奈手被盛宇拉的紧紧的，她连忙想转移下盛宇要把自己丢下水的想法，于是急急忙忙的说：

“我其实是有想法的，就是没敢说呀，我怕说了，你又怼我啊”，盛宇明白袁婧这会正害怕被扔下水，但他就是喜欢戏弄袁婧，于是还是用力的拉袁婧下楼，虽然脸上是笑的，却发出非常严肃的声音问：

“你这个慢半拍的脑子能有什么想法”。

“我想，我想，我想找个海草”，袁婧脑子里突然想起昨天小莫说的，每次给袁婧包花的带子，其实是长在海中的一种海草，而且每次小莫都说袁婧自己认识这种海草，盛宇权当袁婧是想转移他的注意力，便顺着袁婧说：

“想找海草更要下水了，你不敢下去，我直接帮你扔进去”。袁婧的注意力这会真的转移到了海草上，突然对盛宇说的话没了反应，自己也不再向后退，任由盛宇拉着自己来到海边。可真到了海边后，盛宇反倒放慢了脚步，变成双手拉着袁婧，面对面带着袁婧一点点往水里走，盛宇平时虽然经常怼袁婧，但这会丝毫没有平时那种戾气，只是耐心的带着袁婧一点点适应海水的感觉，刚走到水过膝盖的位置，部门的同事看到了这一幕，立即来了精神：

“嘿，袁婧竟然也下水了哈，感情不是怕水，主要是看谁陪着下呀”。大家一听这话都跟着起哄，平日跟盛宇关系还不错的同事，早看出来盛宇对袁婧有点想法，于是想帮下忙，就用力推了袁婧一把，袁婧本来就有些腿抖，再经这么一推，脚下没稳住，瞬间侧身倒在了水里，顿时呛了一大口水，这回不得了了，本来袁婧就怕水，这会任由盛宇怎么拉拽袁婧都不配合了，自己硬是在水里乱扑腾。

刚开始同事们就在旁边看热闹，可看着看着却发现，袁婧这样乱扑腾把盛宇也带着距离海边越来越远了，再仔细看看似乎盛宇也呛了几口水，大家这才反应过来情况不妙了，赶紧叫救生人员。

而趁大家没注意的时候，一个人纵身跳进了海里，一路向袁婧的方向游去。

袁婧在水中感觉自己分分钟便没办法呼吸，听着岸上的嘈杂声越来越远，越来越静，再扑腾一会感觉盛宇的手也没了，她似乎什么都拽不到，起初是无比的荒凉感，再一会发现自己好像轻轻的向水里飘落，还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袁婧缓缓的睁开眼睛，四周都是海水，顺着喊自己名字的声音找过去，袁婧看到了小莫，正向自己的方向游过来，她的脸上依然是灿烂的笑容，初看阳光，细看忧伤，小莫伸出了手，袁婧便把手递了过去。刹那间，一切似乎都定了格，海水不再流动，声音也被切除，周围的一切都被冻结在了这一刻。袁婧握着小莫的手不再感到害怕，下一秒才反应过来：

“小莫，你怎么在这里呢”，小莫笑笑说：

"带你想想那些，你想不起来的事"。袁婧一听小莫这样说，更是惊讶了：

“原来你会说话呀？那平时你怎么不跟我说呢”，小莫这次只是笑笑并没有言语，她拉着袁婧的手来到了海面上，这会海水已经冻结，所以整个海面如同一块无边的镜子，袁婧惊奇的看着海面，再抬头看向四周，发现一切竟然全变了，没有了他们住的酒店，也没有了远处的路灯，更没有了那些躺椅和大遮阳伞，近处有的只是很简陋的几条渔船，远处隐约几间房屋，虽然没有了今天的繁华，但却增添了许多自然的灵气，袁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哪是香湾海，简直是一片没有开发的原始海滩，小莫站在旁边静静的看着袁婧惊讶的表情，笑了笑说：

“还没有想起来是吗？”，小莫将手指向海边一处礁石：

“前世，我们每天都会在那里玩耍，有时会静静的坐在礁石上吹海风，你的头发最是好看，被风吹起时，看起来最是自在。偶尔海面会飘来海愿草，那草不像平素看到的海草，它叶子发圆，中心带一点海水般的蓝，在阳光下那蓝会淡淡透光，你时常将飘来的海愿草编成带子系在我的手上，然后握着我的手说这些都是你送我的信物”。

“我家里爹娘没的早，哥哥一次出海后也再没有回来，所以家里就我剩一人，小时候，每次狂风暴雨你都担心我害怕，便跟阿爹说了，来家里陪我，每次还会带上海愿草，编成各种花的形状摆在我屋子里，你说我看到这些就跟看到你一样。我望着你笑，感觉这世上最美的就属你。”

你到了婚配的年纪，一日海风太狂，大家都没办法出海，于是几家人聚在一起闲聊，隔壁的林婶逗弄你，要抓紧时间嫁人，看看村子里哪个孩子看得上眼，你闷闷的笑着，眼睛悄悄的看向我，然后对着林婶说，我要嫁就嫁给凌沫，其他人我谁都不嫁，在场的几家人都哈哈的笑了，权当你是不好意思说实话。

林婶也是笑的合不拢嘴，又压了压笑说，等你想好了再跟婶子说，婶子帮你操办。你一本正经的说，我就是要嫁给凌沫。林婶假装严肃的说：傻丫头，怎么能嫁给凌沫呢，两个姑娘家的，在一起玩玩过家家，还真当过一辈子了。满屋的人又被林婶逗笑了，于是你也不跟大家争辩，只是笑笑的看着我。那晚你还是担心我害怕狂风，于是又跟阿爹说，来家里陪我。

一进屋子里，你便望着我：

“今天我都跟大家说了，这辈子一定要嫁给你”，于是你顽皮的抱着我，第一次吻了我的唇。我们从小就在一起，没了亲人后，你更像是我的亲人，而那一吻在那一刻，让我的世界都如海愿草的蓝一般，淡淡透光。

林婶那晚突然来到我家，拉开门就看到了你在我怀里，顿时目瞪口呆，任由狂风吹打着拉开的木门，然后撒腿就往你家跑，那晚你阿爹阿妈把你带回了家，我第一次一个人在屋子里过了那个狂风暴雨的夜，不过还好，有你的海愿草。

从那天以后，你阿爹阿妈再没让我们见过面，我每天在那处礁石上等你，却再也没见到你。

直到有一天清晨，我在屋子里听到你家传来很热闹的声音，急忙跑出来看，只见你穿着一身红色的喜服，一直像我家的方向望，直到看见我后，便奋力的跑过来，可没跑几步，就被迎亲的人拉了回去，我看到你手上绑着绳子，我想着不能让他们把你带走，我用尽力气眼看伸手就要拉到你，却被村里的人拽了回来，我看着你的哭泣，看着你的眼泪，嘶吼着不让他们带走你，可你依然被拽上迎亲的船，我被村里人按在了岸边，那一刻我们谁都留不住谁。

眼看着你的船越来越远，你突然站在船头上冲着我喊：“记得带上海愿草，一定来娶我”。说完你就跳进了这片海。我的心随着你也跳进了海里，我的世界一切都空了，唯独你的声音，你的眼泪，还有你的红衣裳。

大家纷纷跳下海找你，谁知那海水突然起浪，下去的人没游几下就被浪赶回了岸上，直到中午浪平静了许多，大家又开始下水找你，我瘫坐在岸边，看着午后的太阳延着海天相接的地方又落下，依然没有你的影子。我的脑子里一直回荡着你喊的那句话：带上海愿草来娶你。于是从你离开的那天起，每天天亮我便出海去找海愿草，没几天的时间村边的海周围再也看不到海愿草，因为它们都在我的屋子里。

又是一晚狂风四起，我记得你说过，每当看到这些海愿草，就跟看到你一样，我看着屋子里四壁挂的都是你编的海愿草，那晚，我想我应该可以见到你，于是我躺在海愿草上一把火烧光了所有，也包括我自己。

也许真的是这些海愿草，让我记得之前所有的事，还带着我找到了你，只是这几年来，无论怎样守着你，你都记不起曾经的一点痕迹。昨天听你说，你又要来这里，我想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今生还能再抱你一回。”

袁婧看着眼前冻结的一切，听着小莫说着前世的故事，那冻结的海水仿若胶片一般一幕幕翻着前世的点点滴滴，袁婧一把抱住身边的小莫，伴着泪水轻轻亲吻她的脸颊，小莫知道，袁婧想起了从前的一切，用力的抱住了怀里的袁婧：

“乖，一会你醒来一切都会不记得，但是没关系，这一刻就当我是来娶你，前世今生终究还能跟你相拥这一回”……

病房里，盛宇一个人守着病床上的袁婧，已经过去了三天，各种体征都是正常的，可人就是醒不过来，盛宇今天是真的着急了：

“我平时总数落你，是因为特别喜欢看你气不过的样子，但我除了说气你的话，最想说的其实是我喜欢你……”盛宇坐在床边默默的念叨着，竟发现袁婧的眼角流出一串眼泪，盛宇立即叫来了医生。

经过一系列检查，确定袁婧现在已恢复正常，等医生走后，袁婧也彻底清醒了，不经意的说：

“我好像做了很长的一个梦，可我记不得梦到了什么，只是感觉好累”。

“好不容易醒过来，就算累也不能马上再睡，否则我要怀疑下一秒你又要长睡不醒”，袁婧听了盛宇的话，便点点头，恍惚间像想起什么似的：

“我们到海里后，还有什么人下去了吗？我总觉得有个人一直在跟我说话”，盛宇这会观察袁婧的状态似乎好了一些，担心她沉浸在对海水的恐惧中，就又拿出了平时怼袁婧的气势：

“你的良心也让水呛到了，我被你托到水里差点一起殉情，你却问我还有没有别人，你安安静静的睡了三天，我天天坐床边各种记忆唤醒，我才发现你这会连句谢谢都还没说”。袁婧听后竟然笑了，没有像以前那样一个白眼瞪回给盛宇，盛宇这回不淡定了：

“你丫的脑子也被呛坏了，还会莞尔一笑，太不像你风格了”，袁婧依然淡淡的笑着，盛宇见袁婧似乎并没有之前下水时那种惊慌感，也跟着一起笑了。

第二天盛宇办理好了出院手续，来病房接袁婧出院，俩人刚走出病房，就遇到当天抢救的护士，小护士主动打了声招呼：

“今天出院了，恢复的挺快的”，袁婧笑了笑说了句谢谢，护士见袁婧状态挺好的，不禁感慨的说了句：同时不同命，当天在你之后捞上来的姑娘，却没抢救过来。袁婧顿时一惊，表情也僵住了，一把拉住护士：

“当天有跟我一同救上来的人？她现在在哪里？”，护士本来只是多说一句话，没想到袁婧反应这么大，在袁婧一再的坚持下，护士带着袁婧来到了尸体停放间，白布慢慢被掀起，袁婧看到了那张脸，似乎这几天的梦里，都有这张脸，只是不记得都梦到了什么……

盛宇一路送袁婧回家，走到门口的花店，看到禁闭的店门，这门好像关掉了一个世界，一个袁婧也说不清楚的世界，袁婧静静的站在门前，看呀看，看呀看，可是门终究没有再打开。

袁婧恍惚的移动着脚步，盛宇帮她打开了家门，迎面飘来百合香，袁婧顿时一阵心疼，伴着眼泪她闭上了眼睛。眼前是小莫把花递给自己的一幕幕，还有那系在包装上的海草，那草叫什么名字，也许在梦里，她能再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