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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山传说

2020-05-10  本文已影响0人  瀟雨寒

母亲去世又已好些年了,或许只有在经历过无数场亲人或朋友的生离死别之后,人生晃然如梦的感觉,才能真正让你体会到它的短暂与无奈。也常常会自觉或不自觉的面对许多已经不存在的人和事产生幻觉,以为彼此都只是短暂的离开,只是我在这里,你去了那里,你我只是暂时的别离。许多似曾熟悉的画面,又总能勾起埋藏在心底深处渴望能见到的那份热切思念,明白再也见不到了之后,唯有泪流满面敬以释怀! 亲爱的母亲,今天是你的节日,你在那边还好吗?想你了,想你白天忙活后,晚上还常常缠着你似乎永远也讲不完的那些故事,或盛夏满天星空下,或冬夜炉火旁。

还记得月亮山的故事么?

月亮山座落在县城西北交界处,是儿时眼中心里最高的一座山,自东往西绵延横亘的山脉连接着如今香火旺盛的虚皇山。那时交通很不便利,从家门口通往县城的那条泥泞石子路,一天一趟的公交车,二十多公里的路程,虽然只需要一块钱的来回车费,但因为一路颠簸得厉害,常常是宁愿剩下这一元钱作生活费,也不想坐着渡轮似的左右摇晃着的公交车卷一路漫天飞沙泥土去县城。宁可步行走捷径,那就是爬月亮山。高中时学校在城里,这便成全了我熟知月亮山的机会。因为几乎每个月都要翻越一次。好动又好奇的我也乐意背上至少够一个星期的饭菜徒步去县城。八十年代末,方圆十多里范围内做小卖生意的老百姓进城大多都是选择爬月亮山,哪怕是挑着担儿的。

月亮山脚下南北面都零稀散落着几个小村庄,南北山头各俯瞰着一个深邃清幽的水库,只是北边比南面的大得多。山峦叠嶂氤氲起伏,杂草繁茂,古木齐天。炎热的盛夏行走于迂回在半山腰水库边上的黄泥小道上,山水交晖下的那份凉爽特别的沁人心脾。若不是小径深幽曲折,行人稀少,树荫掩路,白天都不敢独自逗留,臆想里就是那种仙山隔云海的世外桃源感。而母亲口中母猪精的故事更为月亮山增添了几份神秘色彩。

据说在母亲还年轻时,母猪精的故事才流传开来的。翻过月亮山的南面山脚下有个十来户人家的小村落,叫月岭背,意思是月亮的那一面。村中有对勤劳的年轻夫妇,每天早上天还没咋亮就会起床,背着长杆带上镰刀上月亮山去砍柴,一个大雾浓锁月亮山的早晨,夫妻俩像往常一样早早随便吃了点青菜粥,便准备妥当往山上赶。在更早些年头,公交车还没有通行的时候,月亮山北边的人们进城都得翻过月亮山,因此上下月亮山的路也不知道是哪个年代的人就已经开凿出了一条石头台阶,可以踩着较为平稳的石板路拾阶而上。也为居住在山脚下的人们上山忙活带来了便利。而且那个几乎完全靠步行的年代只要是干活目的地较远,一般都会在途中修建座凉亭,凉亭内靠墙两侧大都还有两条用水泥砌成的砖头长凳,以便累了或遇着雷雨天气让人有个暂时休憩的地方。月亮山顶同样也有这么个凉亭。不同的是凉亭旁边有个十分茂盛的乱草垛儿,一眼望去就像个阴暗别致的茅草屋。

话说这天夫妻俩一前一后也就相隔个四五米远的距离,一上一下顶着浓雾上山,好不容易快到山顶接近凉亭了,走在后面的男人此时才下意识的抬头往上看了看,正想跟他女人说什么,猛一瞧见离自己大约三米开外的台阶上迎面欲下来一妇人,却不是她女人,此女头裹着一块围巾,而他女人刚才上山时并没见她戴头巾,中途也没看她停下来有戴头巾的动作,心里正犹疑着怎么回事儿?再定神一看,那原本看似想下来的头巾女此时又侧转身斜踩着齐膝的茅草往山岗处走。男人想试着看清一下她的脸,这一看还真吓一跳,晨雾虽大,但还是隐约能看见女人侧身时腮帮子黑黑的一片,为了进一步确认眼前那个同样穿着花布蓝衫的女人,男人又试着问了一下她话,女的回答他说自个儿到前面割茅草,叮嘱男的别离她太近,叫他自己停在那边斜坡处割就行。男人见她回话声音倒听不出有啥异样,也没再怎么多想,不过还是离她不近不远的暗暗留心观察着女人的一举一动。自己老婆平时做事是个什么样儿的,自家男人肯定熟悉得很,但见此女很有些怪异,手抓茅草和镰刀的动作特别的快且乱。没一会工夫就捆绑好了一担茅草柴禾。还嘟囔着叫男人快些得早点下山回家了。可这时的男人已经确定眼前这个女人绝不是她的老婆,应该是被母猪精附体了。男人之前也早听说过村民们讲月亮山上有只母猪精的事情,还绘声绘色的说母猪精的家就是山顶凉亭旁边那个看似茅草屋的草垛。好家伙,今天竟给自己遇上了。男人边应和着母猪精边心里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对付她,必须阻止她跟他一起回家,若把母猪精带回家祸害就大了。所以男人故意慢吞吞的整理着茅草柴禾,边若无其事的与母猪精东拉西扯着,说今天雾特大,阳光都没照到家,时候尚早,晚点回去不打紧。事实上男人私下正编好了一个准备自个儿先脱身的机会,于是他突然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瓜子,想起什么似的大叫了一声:唉呀!这下糟了……母猪精听他这么一惊乍急忙问他怎么了?男人说出门时忘了给生上火的大锅里加上那勺粗糠,不然这挑食的母猪准又会不吃。自己得赶紧先走一步,回去补上,也随便喂了它。随口叮嘱正听得呆愣的母猪精自己可以后面慢点回,雾水大,山脚下家里都照不到什么阳光,茅草先摊开在山岗斜坡上凉晒一下更好,反正这个时候家里又没什么打紧的活。说话的工夫男人已经挑起了柴禾,没等母猪精反应过来自己噔噔噔三步并作两步头也没回的先下山了。目的就是想甩了母猪精。可惜成了精的母猪也没那么笨。就在男人转身下山的当口,自己也赶紧随男人的影儿跟上,又不敢跟得太近,怕男人发现,就在半山腰挑了块最理想的位置,一块巨大凸兀的岩石上站着,远远就能把男人回家的路线尽揽眼底。

几乎是一路跑下山的男人,进村后才歇了下身回头看了看身后,发现母猪精并没有跟上来,才终于长长的松了口气。一进家们就赶紧把门窗都闩上。好在都已经是大白天了村里村外都有人忙活。虽说是个大男人,一大早让自己老婆摊上这么件晦气事儿还真不知道如何跟村民交代,能先自己应付了再说。男人此时正想着山上被母猪精附体的女人自己会不会找着路回家来。随手扯了块毛巾胡乱抹了把冷水脸。以为够胆的自己原来早已吓得大汉淋漓。

这会母猪精眼见忒滑头的男人是有意想甩掉自己,因此随便收拾了一下刚凉开的柴禾,也不客气就急急沿路下了山。熟门熟路的停在了男人家门口,这下可好,男人听着敲得嘭嘭响的门明明别人眼见的是自己的老婆,不开门也不行啊,开门的话……这可咋办呢?男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在略显昏暗的土坯瓦房里晃了几个来回,最后决定先让母猪精进屋再说。于是干脆就把所有的门窗都开了。挑着柴禾回家的母猪精似乎力气大得很,随手把肩上的担子往门口一扔,竟还骂骂咧咧的责怪男人犯啥神经,一大白天的关啥门窗。说着便冲男人嚷嚷着有没有煮好啥吃的,肚子饿得慌。听母猪精这么一嚷,男人忍不住偷笑出声,心里暗骂着:猪就是猪还装什么人模狗样?俺女人可没你这么大胃口。虽有不屑,暂且也只有先稳住她再见机行事,于是叫她自己去灶台上菜锅里看看还有多少吃的,让她省着点,留点孩子放学回家吃,母猪精只听说有吃的,二话没说就把菜锅里的剩饭吃了个精光,留着小半碗的猪油渣炒辣椒没动,男人看在眼里,知道这母猪精是不吃同类肉的,就故意责问她怎么不知道给孩子留点,自己怎么尽把饭吃光菜为什么不沾?这母猪精这时候又似乎是听不懂人话了,只顾着说一点没吃饱还很饿问哪儿还有吃的,男人也没把母猪精当人使,便恶作剧的笑着指了指盛满猪食的大锅对母猪精说:喏,那里有。像极了七八代没吃的母猪精又饿狼似的扑向了大锅边,不由分说一忽儿风卷残云的把一整大锅猪食吃了个锅底朝天。惊得男人干瞪着一对金鱼似的眼,哑口无言,呆若木鸡,半天才回过神自顾自的骂了句:饿鬼呀,猪也吃不了你那么多。喂饱了肚子的母猪精这下可安静了,自己找到漏进一屋子阳光的茅柴房中倒头便呼呼大睡起来。完全没个往日人样。男人愁得正打主意怎么收拾它。用刀宰了她吧自己女人也没得命,急得不行,很快孩子也放学了,远远就嘻哈着一路小跑冲近了家门口,人没入屋声音先进了:爹滴爹滴我饿了我要吃的啦!怕母猪精醒了吓到孩子,男人赶紧把事先藏好的两个冷蕃薯拿了出来并示意小孩小点声,让他回里屋把门闩好自个儿吃去。完了做完作业自己先睡。安顿好小孩,男人便开始计划驱逐母猪精的事情,也没打算惊动邻居,想自己能解决了事。趁着母猪精还在酣睡的当口,赶紧找来一把又粗又长的细竹扫帚,听说还有如锣鼓之类的什物都是可以用来驱邪的,男人也没想弄出多大的动静,仅仅准备把一切希望寄托在这把扫帚身上。动手前还特意走到孩子睡房门口侧耳细听了一下,确定孩子已经熟睡了才转回到茅柴屋。一脚踹开虚掩的竹板门,举起手中的扫帚使出鲁智深拔大树的憨劲,在母猪精躺下的地方一阵乱舞乱扫乱打,噼里啪啦响着一番折腾后定睛一看,地上空空如野,哪有什么母猪精啊,男人吃惊得倒吸了口凉气,仔细环顾了一遍四周,楞是没见着母猪精的影子,而落满灰尘的木窗口上竟蹲着一只浑身漆黑的野猫?正瞪着一双泛着绿光的大眼睛,怔怔的盯着仍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的男人,模样很是吓人,似乎在责问男人:你这是在干嘛呢?男人没见着母猪精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虚脱似的干脆把扫帚一扔,也没在意一直盯着他静静坐在窗台上的那只奇怪野猫。“嘭”的一声随手带上了柴房门,转身回了自己的睡房。迷迷糊糊一觉睡到天刚蒙蒙亮,神经质的一骨碌从床上爬起,看看身边空着的位置,似乎才猛然想起昨晚所有的事情,披衣下床,欲挺身立起,突感一阵晕眩,踉跄了一下差点一根斗栽倒在床边,赶紧定了下神吃力的顺手扶住了床栏处。此刻才突然感觉到整个身体好像被什么东西抽空了似的没了力气,像是患大病了打不起精神。独自踉踉跄跄的走出睡房想去一趟屋外茅厕,刚出大门迎面碰着两邻人,见男人只一夜之间这般吓人模样,关心的询问起男人怎么了?是不是身体出什么事了?还好,男人脑子还算清醒,就把昨天一整天自家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邻居,幸好邻居们都早听说过月亮山上母猪精的传闻。所以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大家纷纷帮着男人出主意,最后一致认为得赶紧派两个人去东边有仙灵庇护的虚皇山,请高人道士下山驱妖。一番贴符念咒大半天神马折腾后,终于把个势单力薄孤立无援的母猪精彻底从月亮山上给整走了。月亮山顶的茅草垛儿也一把火烧光了,只留下后来我念高中时每每能见到的那副残样:几根仍带着焦黑色的大刺茎,光秃秃的孤自在凉亭边倔傲的张扬着。山风吹过,依旧茂盛的茅禾摇曳着,彼此挤压着,发出一阵阵风铃似的沙沙声,随着日子一天天的日新月异,如今的农村已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国道改了又加,公路阔了也多了,高速绕城而过,公交车定时定点的穿梭在各个村落镇口,爬月亮山的人一年比一年少了,到了今天再去找寻往昔的旧影,却突然发现连影都无处可寻了,那条迂回曲折而上穿越整座月亮山的石头台阶早被杂乱丛生的茅草深深遮盖着。

山还是那座山,水依旧是那泓绿意幽深的水,月岭背村却早已旧颜换新貌,一栋栋桔红色琉璃瓦房魔术似的伫立在月亮山脚下水库边杨柳掩映旁。或许月亮山的传说也不再会有人提起,而我却是从母亲那里听来的,母亲说年少时听外祖父讲的。

                ——敬以此文献给月亮山那边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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